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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幸村君在犹豫什么，我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犹豫。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在胃里不断翻涌，我攥紧另一只手，努力把涌到喉头的反胃感压下去。
“选择保守治疗，至少能够平安活着。”
幸村君垂下眼睑，嘴唇间的低语声听上去竞有几分陌生的冷硬。“如果不能打网球，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试图将手从幸村君掌心里抽出来，怎么用力都动不了。
“为什么没有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意义啊。”我快要喘不过气，却还是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响，继续问幸村君：“难道网球比生命还重要吗？”
幸村君抬起双眸，他没有丝毫犹疑的眼神告诉我，这是一件无容置疑的事实。
“对我来说，网球就是生命。”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宁愿手臂废掉也要打网球。
为什么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也要打网球。
浑身力气好像被猛地抽空，我身体脱离意识般晃了晃，整个人快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幸村君完全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瞳孔一缩，当即伸手绕到我后背，牢牢环住我的肩膀，将我半搂在怀里。
“天野桑、天野桑？天野……
我紧紧闭着眼睛，额头抵着幸村君的胸膛。也许是病房里的冷气开得太足，我禁不住全身发抖，连呼吸都带着细微颤忌。
幸村君看不见我脸上的表情，起初以为我要晕倒，收紧手臂使力托住我。后来可能察觉到我身体的颤栗，他没有再说话，犹豫了下，隔着衣服用手掌轻抚着我的脊背。
与往日给人应付自如的印象不同，少年的动作有着明显的生涩。他手指不随意移动，指尖不自觉绷紧，想要把握好分寸，反而显得不够自然。
即便如此，他掌心落在我后背的力道始终轻柔，每一下触碰都透出十足的耐心。
等到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慢慢平复，胸腔内紧绷的闷胀感也逐渐消退。我动了动眼皮，尝试直起后腰，准备从幸村君怀里退出来。幸村君话语温和的询问从头顶落下来，“感觉好些了吗？”“天野……再靠着我一会儿，也没关系的。”我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想也没想说：“这个姿势让我的腰好酸，我想靠着椅子坐一会儿。”
幸村君：”
原本透着紧张，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气氛，被微妙的沉默取代。幸村君不放心我，起身在床边坐下，无意识地皱起眉头。我靠着椅背，直到那股晕眩感差不多消失，才重新睁开双眼。我向幸村君歉意道：“幸村君，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听到我这么说，幸村君将要说出口的话停在嘴边，柔声问我：“真的不要紧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显而易见，这是幸村君用词尽可能委婉的说法。没等我出声回应，幸村君眼里满是懊悔的神色，话里的自责格外明显。“对不起，我不该和你提起这么沉重的话题我将发颤的手指攥在一起，张了张嘴，最后对幸村君说：“幸村君，我有一个朋友，他把网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再加上，他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哪怕自己受伤，说得难听些，变成残废，也坚决不肯放弃网球。”
我没有指名道姓。
我知道幸村君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我说的是谁。“我一方面敬佩他对网球的挚爱和执着，一方面不理解他伤害自己的做法，也为此感到深深的痛苦。”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网球对他来说，就是这样宁愿忍受伤痛，也要坚持追逐的目标……”
话音未落，我慌忙别过脸，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我咳得太急，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费劲。没想到我会和他说这些，幸村君愣了愣神。回过神来，他立刻伸手轻拍我的后背，帮我捋顺那口瘀积的闷气。缓过来的力气好像又要耗光了，我一边压低声音咳嗽，一边慌乱地想要扶住什么东西。
幸村君一把握住我的手臂，他明明被疾病折磨得越发消瘦，手腕处骨头凸起，却稳稳支撑住我摇晃的身体。
眼前一阵模糊，我强迫自己定住目光，径直盯着幸村君鸢紫色的眼眸。那里面交织着各种情绪，有担心，有恍然，还有我此刻难以理清的复杂情愫。
再开口时，我声音哑得不像话，却还是固执地告诉幸村君：“我知道，能说出′网球就是生命′的幸村君，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网球。”“可是，我由衷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清楚，再做最后的决定。”“因为，我也舍不得，失去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