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被她问得微微一愣,一时间竞没想到要怎么回答。唐宛没察觉这片刻的不自在,一心关切地问道:“我听说昨夜城外有北狄人犯境,你们没遇上吧?”
陆铮抿了抿唇。
“遇到了。”
唐宛愣了下,直觉便想多打听几句,可见他脸色泛白,神色间说不出的沉重,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只低声道:“你能平安回来就好。”陆铮本做好了再次将昨夜的经历讲述一遍的打算,之前面对战亡同袍的家人时那样。
听到这话,不禁怔了怔,忍不住垂眸看了她一眼。袁娘子在旁,原想多问几句,觑着这气氛,也很有眼色的闭了嘴,自己去前头灶房忙去了。
唐宛请陆铮在院中老槐树下的桌子边坐下,问:“你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铮回过神,已经想到了答案,便道:“我来找睦哥儿,想请他代写几封书信。”
“睦哥儿还在集市上摆摊,这个点儿还没回来呢。”陆铮闻言点点头,便要起身:“那我去那边找他。”唐宛忙唤住:“要不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陆二哥就在铺子里等等吧。”她想,陆铮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经过一夜血战,他只在回大营的时候匆匆以冷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腥,衣衫虽然干净,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疲惫与倦怠。十七八岁的少年,原该是意气风发的,此刻眉宇间却添了几分沧桑。
他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眼眶微青,下颌处冒出了细密的胡茬,原本清俊的面容显出了几分颓色。
可能是因为相貌好,他的这份颓废并不显得邋遢,反倒添了几分引人疼惜的气质。
唐宛想了想,去马娘子那边的灶上舀了一碗热豆花,加了两勺红糖在里头,端过来,放在他面前。
陆铮看向她。
“喝点儿吧。"唐宛笑了笑,“你不渴吗?嘴唇都起干皮了。”陆铮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唇,果然摸到些许干涩。他这才想起,从昨夜起到此刻,跑了这么多路,说了这么多话,竟连一口水都没喝。
“好,谢谢。“他低声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红糖的甜润混着豆花的清香落入口中,暖意自喉咙蔓延开来,把胸腔里积郁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唐宛见他安稳地喝着,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她想了想,起身去了旁边的食房。
不曾留意原本一口一口喝着甜豆花的陆铮,视线不自觉地跟了过去,直到她身影消失在房门口,都没能回神,不知不觉又发起怔来。唐宛再出来时,看他又是一副恍惚模样,怜惜的情绪又升起来些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不知飘去哪里的魂儿给叫回来。陆铮回神,看到眼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金黄酥脆的麻花。唐宛道:“我听赵军爷说,上次做的你们都挺喜欢吃,刚好我今天又炸了一些,待会儿你再带些回去。”
陆铮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麻花,沉默片刻,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果然跟上次吃的一样,香甜酥脆。
吃完了一个,不知不觉又捻起一个,继续吃。看来不止是渴了,还很饿。
唐宛让他在这边吃着,自己继续去墙角捣大酱,早食铺子里其实并不十分安静,两个帮手娘子进进出出,贺山父女则在一旁劈柴码柴,唐宛用木杵捣着酱缸声音也不停歇。
可不知怎么的,却让人觉得安宁与平和。
陆铮默默吃完了一碟子麻花,将那碗甜豆花也喝完了。这个时候唐睦收摊回来,看到他时,高高兴兴地喊了声:“陆二哥!”唐宛见了,扬声说了句:“睦哥儿,陆二哥请你代写书信。”唐睦哪有不应的,便问陆铮:“陆二哥,要给谁写信?”陆铮垂了垂眸,低声道:“给昨夜战亡的几位同袍家人写。”小小的少年听到这个要求,不禁当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