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肯放开。他的声音在海水中泡得变形,好像他被封印在海底,一千八百年。当初脱困的恶魔到底没有躲过所罗门的诅咒,在后来的岁月里补足了囚牢般的等待,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生了铁锈。
我直觉这样的他可怕,不由得瑟缩地往他怀里躲,抱住了他的手臂,小声:"……那就算我耍流氓呗。"可是这又怎么了。为这种事计较,真小气!我想了想,忍痛道,“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你说吧!”“补偿我…“他说,“那把你给我。”
把我给他…卖命当黑奴吗?不要啊,为奴十二年什么的我不要!我凄凄惨惨戚戚地摇头:“换一个吧,换一个吧先生。”他稍有缓和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差了,我赶紧转移话题:“话说!话说!”我一口气两个"话说”,停下来喘一口气,察觉到肺里的空气又快要耗光,赶紧提醒他:“先别管那个了。我们快回到海面上去啊、不然等会我又兽性大发,你可别说是我的问题!"我真不是故意对你耍流氓的!“快快快、"我的恐惧不过三秒就流走了,我开始重蹈覆辙地拍他的手臂,“我们先上去吧!别的什么,上去再说!”我的氧气耗光了,可是我要…我要维持我的英明形象!无力的感觉蔓延全身,我靠在他身上,用最后的毅力,脑袋一下一下敲他的肩膀。给我开智,听懂人话啊混蛋!!!快上去啊!!!明明是错觉,明明知道这只是海水的流动,可是她瞪大了双眼,仍然看上去像在流眼泪地委屈。
当然了、她不会觉得自己在哭。
当然了、这只是个梦,她不会真的溺死。
当然了、他很喜欢看她这幅样子。
当然了、他大可保持现状不变,直到她被氧气逼迫着来亲吻他。可是她这样狡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没有办法拒绝她,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亲吻。
青年收紧手臂,向上浮游,这是一段略微长的过程,他可以感受到她因体力流失而倚靠在他身上时的温度和重量,她的脑袋搭在他的颈窝,吐出来的气泡划过他的脸,轻飘飘地往上,他眷恋着这气泡的存在,于是比它的速度更快,然后他和她的呼吸一起破开了海面。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栽了,分明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发过无数次誓言,要将所罗门碎尸万段,可是再见到她时,那些誓言都灰飞烟灭,他看着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把她锁进瓶中,不止一千八百年。他要一万年一亿年一兆年一一他要她永生永世都停留在他身边。
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随着他的心心意转动,海上漂来一只小船。她爬上去呸呸地吐海水,吐完之后把四肢舒展,仰面躺倒在甲板上。她脑子真不好。这是贬义。说好的秋后算账已经被她忘光了,“上去之后再说”根本就是上世纪的事情,她躺在甲板上,让太阳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都晒干,在他气势汹汹走过去的时候像只吃饱喝足的胖胖的海豹一样使劲儿抵身边的位置。
甲板被她拍得啪啪作响。
“快来快来,这里让给你!"她快乐地说,脸红彤彤的,像颗刚出地平线的太阳。少女不顾形象地往旁边挪挪屁股,给他留出能够躺下的空间,在看到他嘴唇上几个伤口时又心虚地挪开眼睛,虚张声势:“别管那么多有的没的了,我们一起来晒太阳吧!”
在梦里晒太阳?够蠢的。
六道骸走到她旁边,也躺下了。
他们开始并排晒太阳,被晒得暖洋洋,头发里的、衣服上的、身体里的水汽全部都蒸发出去,心头湿哒哒成青苔的郁气和不可控生长的藤类植物般的负面情绪也都全部蒸发出去。
不高兴的事情全部都蒸发出去。
他和她一起晒太阳。
反正他现在也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