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寸天地,连带着楼里的女人,似乎都并不属于他。
躲进这房间里来要好一些,至少看不见典礼的热闹,听不见丝竹婉转的声音。
那声音悦耳至极,可他只觉得吵闹。
房间一安静,又显得十分空荡。
许群玉尝出几分苦涩的寂寥。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榻边,端正地跪坐下来,像尊塑像般一动不动。心动则成昏,修道者该正心诚意,不应被杂念困扰才是。想到这里,许群玉终于稍微回过神来,要从案上拿本经书来读,让书中的道理把杂念清扫了去。
可他一抬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许群玉垂眼一看,才发现是从师姐那里要来皮影,几张花花绿绿的薄驴皮洒落一地。
要这东西做什么?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却抬手握住两根竹竿,将两个模样精致的小人儿提起来。
耳边戴花的,是师姐。
手中提剑的,是师兄。
这戏词也写得好,据说是师兄在街边听到后,特地叫人抄写下来,赠给师姐的。
外头的丝竹声换了调,变得轻灵缠绵,不时有道童、弟子们轻快的声音响起,都是些吉祥有福的好话,祝福师兄师姐长相厮守,仙福无尽。许群玉握着竹竿的双手骤然收紧,骨节发白。“你是何处来的剑客.……”
他随口念起那戏本上的词,声音平静而麻木。小时候被师姐抱在怀里玩皮影,他是从没听她教过戏词的,自己偶尔翻了两下,便不想看下去了。
却没想到只是看了几眼,竞然记得这样清楚。日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浮尘在光线中飞舞,因房间太过空荡,才显得少年的声音沉得像幽幽深水。
“你又是哪户人家的小A.……….”
许群玉垂眼盯着那两片薄薄的皮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尖锐的、明确的念头:他该讨厌这里才是。
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也不再是他眷恋的地方。那嘈杂的、纷乱的思绪,伴随着许多破碎的画面再次袭击他的大脑。明心岛不属于他。
属于他的地方叫宜云。
那是一间只有八十平米的房子,他和他的妻子就在那房子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柴米油盐姜醋茶,白天为了生计工作,下班回到家中就坐在一起吃饭、看书、睡觉。
他只想要这样普通的、凡俗的日子。
“让我日思夜想,耽误了逍遥自在的修行.……”许群玉感觉自己眉心疼得厉害,像被匕首刺入,将那处皮肉狠狠剜下。他疼得手拿不稳竹竿,声音也颤抖起来。
光影转动,落在少年薄白的脸颊上,下颌绷得死紧,悬着颗明晃晃的泪珠。….驻足在这万丈红尘之中。”
声音落下,那皮影也啪地掉落在地。
许群玉伸手捂着眉心,手背青筋暴起,呼吸粗沉。再抬头,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一侧的铜镜。
清心纹,散了。
大
修道者的合契仪式虽然庄重,但和人间成婚很不一样,大致有三个步骤。一是在宗门祭坛前上香诵经,敬奉天地。
此后天上降下青鸟,口衔丹书一封,爪中勾有一方宝匣,里头就放着合契用的玉契。
二是夫妻两人向天陈词,表明对彼此的心意,请仙人祝福。词都是预先写好的,都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话式,因愿意这样合契的修道者不多,所以词也没有多大变化,就是走个流程而已。等两人念完词,祭坛便降下一道高大的金影,隐约看得出是个人形。这金影抬手,依次抚过李奉湛、方香的头顶,便是祝福过了。由于方香是凡人,抚顶时也一并将准许她长生的东灌了进去。最后一个步骤,是将玉契放入一尊丹炉,置于两个人的住所内。等这晚阴阳合和,这沾了两个人气息的玉契就互相嵌在一起,天上地下无人能分开,直至一方死亡为止。
此时祭坛上霞光大作,道韵流转,无数生灵与自然共鸣,发出悠长深远的鸣叫。
祭坛外围云雾涌动,坐着许多被邀请来的宾客。仙人抚顶的场景对修道者而言十分罕见,也只有悬象天门这样的大宗门,李奉湛这样的天之骄子才有这样的待遇。
他们沾了光,从仙人虚影中感悟到道韵,又有数人当场突破了境界。礼成之后,日落月升,宴饮持续到深夜。
方香和李奉湛坐在一起,忽然听见明心岛的方向传来轰然震动。她猛地抬头,却被身边人握住了手。
李奉湛一身玄色法衣,袖口浮动着金色的自然玉字,领口朱红,映得他眉眼俊逸。
“怎么了?”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到刚才那异常的波动。
她面上恢复镇静,躲在李奉湛身边悄悄往四周看去。三个仙使坐在右上座,其中两人稳坐不动,中间那位却看向明心岛。而另一侧,晓山青将酒杯挡在面前,似乎也在四处观察,他肩膀上的鹰更是明目张服地左看右看。
除此之外,其余的人不乏境界高的修道者,但包括灵虚子在内,完全没人注意到明心岛的动静。
方杳正想收回目光,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往弟子们的坐席看去。许群玉呢?!
她脸色微变,又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