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给我听的。”
他声音略有无奈,方查又想起刚才崔侍郎一副拿捏做派的样子,顿觉好笑。按理说,她这时才见了李奉湛一面,不应该和他这么亲近才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境的影响,聊着聊着,那股亲昵仿佛天然而成,以至于此刻她真的笑了起来。
她一笑,李奉湛便也只是含笑看她,不说话了。“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方香问。“我看自己的妻子,自然是移不开眼的。”李奉湛在宜云出现时,浑身有一种无情的冰冷,那似乎不是针对任何人的冷漠,而是他本就如此。
可现在的他却仍然像个鲜活的人,叫方杳觉得很亲切。“我们悬象天门的弟子在人间行走,非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灵烈。所以此次回天山,我们需一路北上,先到长安,再穿过凉州,等出了玉门关,就离宗门不远了。”
“凡俗规矩多,你是女子不能随意出门。虽然去天山的路途遥远,但有我的牒录在手,天高地阔,我们可以将人间城池、山川河流都看一遍。”他拉住她的手,与她在回廊里慢慢走着,为她勾勒离家之后的趣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光移转,两人的影子亲密无间地交织在一处。“对了,等我们回到宗门,你还能见到我的师弟。”方香定住脚步,“你的哪个师弟?”
“能是哪个?我只有一个师弟。他也和你一样,曾经是世家大族的小少爷,只是天生仙命,年纪尚小就被我师父带回天山,取名“群玉”。那孩子从前被养得娇贵,修行还没几年,脾气烦人得很。”李奉湛笑着说。
“不过玄门方兴,未及中天,我们悬象天门虽然不算末流,但相比释门一众还有些距离,师父之后一定会广收弟子,之后自然会有新的师弟师妹的。”方杳这下终于是明白了。
虽然这幻境是按照许群玉的记忆构建的,但他却不在这里,而是在位于天山深处的宗门中。
既然知道他的位置,方查也不想多作逗留,于是决定在第二天还是照原计划出发。
她的行李是由崔夫人准备的,有成箱的衣服、首饰和书籍,一套皮影和一罐家中院子里的泥土。
由于玄门规矩严苛,凡人不得轻易进入,所以没有任何仆从随行,这些东西全都由李奉湛收进了一枚功能玄妙的玉牌中。临别前,崔夫人抱着她哭了许久,方香在她的哭声中也不禁红了眼眶。直到船要开了,她才告别父母,与李奉湛上船,沿着长江一路往北。等上了路,她才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身在古代。楼船食住方面已经竭尽讲究,但受限于时代,这里没有冲水马桶,没有花洒和浴室,更没有电灯,哪怕船中为简行的客人提供男女仆从打理,还是有很多不方便。
尽管方杳是灵体,其实并不真的需要吃喝,但按照幻境的逻辑,她还是有吃喝拉撒的欲求。
而李奉湛则很不一样,他已经入道,对五谷的欲求早已经淡去。修道者泠然脱俗,跟凡人大不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俨然已经是另一种层面的存在,也许他们看凡人,就跟凡人看猴子差不多?这么一想,凡人迷恋上修道者可以有许多理由,但修道者爱上一个凡人,倒显得很稀奇。
方香这么想的,于是也这么问了。
坐船十分枯燥,入夜后更是无聊,两人坐在房内,借着烛光看书,窗外河水悠悠,一片清寂浩荡。
听见她的问题,李奉湛将书放下。
烛光跳动,他双眸清亮,静静注视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你觉得何者境界最高?”方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细思一番,说:“所谓高低,总该是循着一定的标准,标准不一样,高低就不一样。就像这天地,看上去是天高地低,但如果倒转一番,就是地高天低了。而要确立标准,左右不过一个“善”字,可什么是“至善”,对于不同人而言该有不同说法。依我看,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李奉湛笑了,“你第一次与我说话,问的就是这个问题,而当时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是两年前,恰在七月。
建康附近有座清净山,有道人在山上开设讲堂,李奉湛路过山脚,恰好碰见她随祖母上山的。
养在深闺的小姐难得能出门一遭,坐在帷车里百无聊赖,趁家仆问道的空隙,悄悄掀开帷幔左看右看,便看见了在树下歇脚的小道士。她看过去,他也看过来,两人双目对视,偏偏谁也没移开眼。家仆回来,拉着帷车继续往山上走。
李奉湛来人间游历,随心而行,忽然兴起,就跟着这小姐的帷车上了山。山上道人讲经的水平,一言以蔽之: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拿着本《参同契》故作玄虚,专程愚弄一些不信释门,又无处开解的富贵闲人。
李奉湛靠在树下听得百无聊赖,恰好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将女眷们所坐之处的纱帘吹起,他又看见了山下见过的那位小姐。她乌发垂在脸侧,衬出一张素雅秀丽的脸。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冲他微微一笑,随后朝他招手,要他过来窗边。
李奉湛是掌门亲传,宗门首席,哪里有人敢这么对他招手到跟前。再加上士族子弟傲慢,他向来不喜欢与之为伍。
可大致又是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