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奢望
参加完运动会那场耗尽全力的三千米后,温侬一连几天都没能缓过来。尤其是那双腿,每上一个台阶都觉得无比酸软疼痛,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同桌看着她揉腿的样子,心疼又带点无奈地笑她:“你说你,干嘛这么逞强啊,又不是什么正式比赛。”温侬摇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却很平静:“没关系。”说罢,她垂眸,那一刹,眼底有一丝极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亮闪过。那场3000米,将会被所有人遗忘,但她知道,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为一个新的人。
只是她也还没找到,自己究竞在何处发生改变。晚上洗澡时,热水冲刷过身体,她低头看着胳膊和腹部那些被邬南用针扎出,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色小点,和平淡下去的瘀青。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像一颗小芽,从心底破土而出。从前,她只顾着埋头忍耐,像一只鸵鸟,为了学业和前途,默默咽下所有的苦楚和委屈,以为只要忍到高考结束,就能逃离这一切。但这一瞬间,她忽然透彻一一
生活不能只有被动地忍耐。她也可以提前结束这一切,用自己的力量。如果忍耐不能换来境遇的改善,如果沉默只会助长欺凌的气焰,那么所有的忍耐便只是懦弱的代名词,所有的恨意都只是向内腐蚀自己的毒药。吃苦是没有意义的。
梅花香,不是因为苦寒才香,而是它本身便芳香扑鼻。她必须做点什么,为自己寻找一个突破口。于是这一晚,她开始决定要找到自己的优势,找到破局之法。人在极致的痛苦和压抑中,总能迸发出最深刻的力量。温侬一直热爱文学,她的语文作文常被老师当作范文,老师也曾说她文字有灵气,只是转学之后,她被繁重的学业和烧烤店无休止的活计挤压得毫无喘息之机,她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投入地写过一篇文章了。这次,她下定决心,利用一切碎片时间,认真搜罗各大文学比赛信息,以及一些知名文学杂志的约稿函。
她仔细研究它们的风格偏好,阅读往期获奖或刊登的作品,最终决定将一篇融入了自己真实感受的散文,投给一本名为《新锐》的文学杂志。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稿件电子版发送出去的,这一刻万般滋味,不比第一次给周西凛发邮件时少半分。
她的前途,也是她生命里沉甸甸的东西。
之后便是焦灼而漫长的等待。
就在她几乎不抱希望时,竟然收到了编辑部的回信,她的文章被录用了,稿费3000元。
这是她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得的回报。她要攒钱,攒够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攒到能让她提前逃离这个“家”,这笔稿费,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更像是一个希望的火种。但现实很快告诉她,第一次的成功并不意味着次次幸运。之后几次尝试投稿,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收到格式化的退稿信。失落难免,但温侬没有气馁。
她继续挤出少得可怜的时间,坚持阅读和写作,将内心的波澜和观察悄悄转化为文字。
上学期在忙碌中倏忽而过。
下学期一到,距离高考只剩百日,学校的整个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
晚自习放学,温侬裹紧了围巾随着人流往外走。校园走道上全是刚解放的学生,大家三三两两,说说笑笑,青春飞扬的气息暂时冲淡了备考的凝重。
晚冬的夜,薄雾笼罩着路灯,教学楼的灯火还未完全熄灭,路过后门能闻到各种小吃摊传来的带着烟火气的香气。
只有这短短的一小段路,能让人稍微喘息一下,让人觉得日子这条小河,还在奔涌。
可温侬越来越难遇见周西凛。
文理楼隔得远,高三后期各自忙碌,交集几乎为零。唯有某次全校大扫除,她抱着厚厚一摞试卷下楼,转角处没留神,猛地撞进一个带着淡淡凛冽气息的怀抱。
纸张散落一地,她慌乱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微蹙的眉头,和那双熟悉又疏离的眼睛。
当时的心理活动已经忘记了。
她的大脑应该是瞬间一片空白,心跳骤停,连道歉都忘了说。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没什么表情地弯腰,帮她捡起几张纸塞回她怀里,便径直离开了。
温侬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后知后觉地疯狂跳动,很久都无法平复。还有一天早晨,温侬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那会儿刚下晨读课,教学楼外人还不多,她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正蹲在花坛旁的角落里。
是周西凛。
他面前是学校里常见的那只橘色流浪猫。
他手里掰着一小块面包,正极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喂给那只警惕的小猫。晨光柔和地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宽阔的肩背上,减弱了他平日里的疏狂和冷硬,竞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温侬看着这一幕,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鲜少地窥见了他层层面具之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个发现让她莫名悸动,又带着一丝酸涩。
就在这时,远处有老师喊了她的名字。
她猛地回神,赶忙答应一声,抱着作业本小跑过去。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