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着急
时值七月清晨，安源州城外的河湾却凉风习习，杨柳垂丝轻拂水面，码头边的船缆绷得笔直。
越清音睡眼惺忪地依在柳树旁，等慕相玄他们与船家招呼、搬抬行装。这回去往赤旗州的行程定得匆忙，她还没反应过来，满脸迷茫，对着高阔的游船发懵走神。
屠游明摇着玉骨折扇，悠闲地站在她身边，眺了眼在船上忙活张罗的慕相玄,又瞥了迷迷糊糊的少女，不禁笑了。
“你俩真是没变过。从小你就呆呆地不开窍，全靠相玄着急。”话音落下好一会儿，越清音才聚回些视线焦点，“我哪里呆了？"她不满地嘟囔了句，随后才想起要问：“相玄做事向来稳妥，怎么这次去赤旗州安排得如此仓促,他在着急什么吗？”
屠游明哑然失笑“他着急什么，你不知道？”一一自然是急着趁你点头同意，赶紧回融州敲锣打鼓地把婚事办了，从此坐实他的名分，省得每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这“夫君"的位置不保啊！越清音读不懂他的揶揄，不解道：
“他大抵有要紧的军务在身，刻不容缓。可你作为军师，本该随行襄助，怎么不陪我们一起去？”
听见“随行"二字，屠游明笑容一僵。
他目光心虚地游移一瞬，轻咳了声，“如今安源州事态刚刚好起来，可不得留我在这儿看着么？再说了，还有权蓬等着我审问呢…”越清音愈发狐疑，“权蓬早就抓了，你早不审晚不审，临到出发才说要审？”
她有种直觉，他就是又想甩下四人去躲懒。少女板起脸规劝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为人师长，瞧瞧把我们匹个教歪成什么样了！”
“如今军务迫在眉睫，你正该树起榜样，亲自带领我们过去，一块儿同心协力把事情办好才对……
屠游明仿若再次听见越逢平平日的念叨，两只耳朵直嗡嗡，真恨此刻聋的不是自己。
所幸此时慕相玄搬好了行装，在船上甲板冲少女喊道：“清音，上船！”越清音一顿。
屠游明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趁机“啪"地一声收起折扇，从袖中胡乱抽出一本麻线缝边的黄皮册子，拍在清音头顶。
“收好！”
越清音下意识借住册子，看见上头《授星略》三个潦草丑陋的小字，忍不住皱眉头。
“这是……
“占星问卦的绝佳宝典！”
屠游明一边推着她往游船去，一边煞有介事道：“此次我属实脱不得身，你们四个好自为之一-咳咳，好好照顾自己。”“但你也别太担心焦虑，凡人行走世间，无非靠天靠地靠良心。”“立地、守心，这二者均是寻常功夫，你只管步履坚实、广积善缘，自能稳步向前。”
“若不幸遭逢迷障难破，不妨依靠苍天！待你展开这册观星宝典，此番寻药问路解惑，定然都能云开见月明。”
越清音听得满头雾水。
叽哩咕噜说什么呢，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试图回头喊停，“军师，你……”
屠游明已经将她推到船边，催促着推操着她踏上木阶，满脸慈爱，“兔崽子们，一路顺风！”
越清音还欲说话，可上头已经有人伸出手，顺势将她接住，拉了上船。眼见得回清静，屠游明头也不回，溜得飞快。越清音哑然看着他逃遁的背影，手里还捏着本破烂黄册子，丢也不是，收也不是。
有人见她目光至今不收回，顿时酸溜溜地说道：“为什么不看你青梅竹马的恋人，而去看一个神神道道的老人？”越清音”
她原本想辩解一句，屠游明正值青壮，但直觉这话对安抚醋缸只会起反作用，索性闭嘴。
她乖乖看向慕相玄。
慕相玄立即满意地扬起嘴角。
他拿起臂弯里的薄披风，展开披到她肩上，垂眸给她系着系绳。“船上风大，到了赤旗州也多是山谷，你身子骨弱，我担心你着凉，给你买了件披风。”
“……哪有那么夸张，现在我还觉得热呢。“越清音不情愿地嘀咕。慕相玄耐心道：“待会儿船行起来，就有风了。”越清音默默摸了摸自肩头流泻而下的披风。雪青的缎子柔软，既能密实挡风，又轻盈不显厚重，是精心挑选过的。她这才想起，方才出发时，她趴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依稀听见车外慕相玄叫停，像是中途去办了件什么事。
原来是去给她买披风了…
越清音指尖捻了捻那精细的料子，心里头悄悄升起甜丝丝的蜜意，轻声嗔了句。
“出门在外，盘缠就那一些，我们能省则省才好……”慕相玄应道：“买给你的，我不想省。”
游船逐渐驶出河湾，舒爽的风从甲板上拂过，两人的发梢随风扬起。越清音从他身上闻见了清冽如雪的气息，还伴着一缕微甜的橙花香气。她送他的雁纹香囊，从前他只是小心心地收在怀中，如今竟敢明目张胆地挂在腰际了。
他毫不掩饰地带着她的气息，像是某种隐晦得不宣于口、却又肆无忌惮的明示。
越清音莫名觉得，他挂着她的香囊，大概与小狗脖子挂着牌没有区别。任谁看了都会知晓，相玄是她的。
这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