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涌动着喉头,很想嘴硬,可面对这档子事,他却又着实没法子嘴硬……他去,他真不行!
这与武力高低和权势强弱无关,而是他不会去做那种把佛门往死里得罪,却又对自身毫无益处的蠢事!
或者说,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思及此处,他又忍不住去想……王文那厮做这种蠢事,他图个啥?
思索许久,他才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答案:‘那厮做那些事,只怕就图一个眼前干净、心里干净!’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往日里流连青楼,仿佛一滩烂泥般的人物,最后却成了这个糜烂的世道里,为数不多的一抹亮堂……
李衡心下感慨万千的重重一抱拳:“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心服口服!”
赵志凌挥手:“去做事吧,配合徐武好好唱一折子戏,免王大人后顾之忧。”
李衡应了一声,转身大步去推开大门,一步迈过门槛。
……
王文一步迈过寺庙门槛。
他抬起头,定定的眺望着视线尽头那座烟雾缭绕的雄伟大殿。
在他周围,是热闹的仿佛赶集一样的香客,大多数的香客都一大一小、或两大一小。
“阿娘,我想回家!”
“囝囝听话,我们拜了念清大师之后,你的身子就能好起来啦,再也不害病了……”
“夫人,念清大师说咱们的孩儿,定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劫。”
“若是孩子能平安度过此劫,可一定要回来还愿……”
王文茫然的摇头扫视着这些香客,看着他们喜忧参半的慈爱面容,若不是鬼神之眼时不时的堪破虚妄,显露出一个个满身血污、相貌凄惨的冤魂厉鬼来,他都快要忘记了……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无论是这些冤魂厉鬼的虚妄幻象,还是他通过鬼神之眼堪破虚妄后看到冤魂厉鬼本体,他们的眼神……都没有改变过。
无论他们的冤魂厉鬼的本体,如何凄惨、如何血腥,他们看向自家孩子的眼神里,依然是喜忧参半的慈爱之色。
他们似乎还活在十全大阵启动的那一日!
永远的活在了那一日……
王文站在大门内面色阴晴不定的踌躇了许久,忽然转身拔腿就走。
“阿弥陀佛。”
适时,一道温和的苍老诵佛声叫住了王文:“施主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
这道诵佛声一起,周遭的喧闹的人声应声戛然而止。
川流不息的香客人潮,也似被按下了定格键,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眼神木然的一齐望向了王文。
王文的身形轻轻的颤了颤,停下了脚步。
他垂着头,死死的拧着精钢银枪,低低的说道:“可以当我没有来过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嘶哑的厉害。
那老僧问道:“施主既来,为何又要未来?”
“即使……”
王文艰难的低低说道:“即使这只是一场梦,能否也让他们不要醒来?”
他的言语,似乎也令那老僧破了防,沉默许久后才幽幽的轻叹道:“施主有菩萨心肠,老衲敬佩之至,只是老衲德行浅薄、罪孽深重,无能渡这六万八千二百七十四名善信出苦海,还请施主大发慈悲之心……吼!”
一声阴戾怨毒到极点的吼叫声,打断了老僧愁苦悲戚的声音。
王文猛地一回头,就见到一道黑气冲天而起,盘旋着飞向视线尽头那座大殿。
他当即拧着精钢银枪一跃而起,追逐着那道黑气冲向视线尽头的那座大殿。
随着他的身形飞速靠近那座大殿,澄澈明亮的天光迅速变得暗淡阴郁,周遭鲜艳的景物也如同出土的千年壁画一样逐渐失去色彩,而那些栩栩如生的香客也慢慢褪去他们生前的模样,变回凄厉血腥的本相……
一时之间,寺庙之内群魔乱舞。
“嘭。”
王文撞碎了斑驳的大门,冲进了大殿之内。
就见大殿上方本该面对香客朝拜的世尊金身,不知被何人挪动了方位变成了背对大门,身上的金漆也变得斑驳陈旧无比,在阴郁的天光之中反射出一抹鲜血干涸的黑红之色。
而在供奉在大殿两侧的一尊尊菩萨、罗汉的塑像,不是倒塌碎裂、就是中从崩裂……王文晃眼一扫,整座座巍峨的大殿之内,除了上方那尊背对大门的褪色世尊金身之外,竟找不出一尊完整的佛像。
而在这座大殿的中心,一道如同阴阳鱼一样同时散发着淡金色佛光和滚滚黑气的身影,盘坐在一地干枯的僧侣尸首中心。
那道身影,半边身影还保持着僧人之形,身披百衲僧袍、慈眉善目,不断散发着佛光,但其身躯已经透明的能一眼看穿他背后的景物。
另外半边身体,已经与妖魔无异,一头鲜艳的血色长发,身披密布血纹的狰狞黑色甲胄,手脚似兽爪却生鳞片,面上红眼青面獠牙、奇丑无比!
通过鬼神之眼,他还能清晰的看到无数怨气仿如千万蛛丝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没入那半边妖魔之形内……
望着这一幕,王文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