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再去寻叶凝。
于是,他不在反抗,顺从地搭下眼眸。
大
流萤谷,苏家。
不知谁施了法,点了灯,原本昏暗沉寂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明亮的烛光洒落在画像上,画中少女点漆般的双眸闪着光,竟似活了过来,目光幽幽,凝视着闯入屋内的几人。
若只是一幅,倒也罢了。
偏这屋内四壁皆是画像,竞多达百幅之余。上百双眼睛骤然亮起,刹那间,众人浑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凉,竟油然升起一股无处遁形之感。
慕婉被惊得退了一步。
段简却是一动未动。
虽说早有预感,可直到此刻,他才将师尊宁妄与苏望影二人完完全全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领他入门修习,传道授业的长者;一个是暗地里搅弄风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让他如何自洽?
同样一动不动的还有叶藜,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她来过苏家。
刚拜入昆仑那年,正值仙门大宗二十年一次议事,轮到苏家主持。昆仑作为修仙界最大门派,自然派掌事与弟子前往。叶藜为掌门弟子,又为桑落族人,便一同前往。
那时,她活泼好动,长辈议事,她坐不住,便独自在苏宅内闲逛。正是那个时候,她误闯了苏望影的院落。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苏望影。这间屋子的陈设分明与当年一模一样,却因平添了这些画像,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陌生感。
叶藜一步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再看,只默默地垂下头。流转的目光触及到叶凝。
看到她僵直的背影,叶藜那颗酸涩的心又止不住颤了颤。她知道,阿姐心里也定然乱了分寸,她该说些什么,哪怕就寥寥几句安慰的话语。
可她喉间发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敢站在远处,企图用自己长长的影子,将画像上那一双双明亮的眼彻底遮住。仿佛这样,曾经那个苏望影便可以重新回来了。叶凝并不知道叶藜心中的百转千回。
此时此刻,她的目光正一一扫过满室画像。每多看一幅,她便觉身上多一处鸡皮疙瘩悄然浮起,待到最后一幅画像映入眼帘,心底深处的惊恐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蔓延至全身,让她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苏望影就是师尊宁妄,这一点,再毋庸置疑。可她的惊与恐远不止于此。
她看到了一幅画。
画中的她躲在揽月搁后山的梧桐树林里,手握剑穗,哭得满脸是泪,连鼻头都红了。
那是她去给楚芜厌送剑穗的那日。
那日,师尊明明下山了啊!
还有这一幅。
她蜷缩在慎渊冰冷的石板上,双脚脚踝被锁链扣住。是她私闯禁林,为楚芜厌剖取妖丹那次。她险些丧命于妖兽利齿,是师尊将她救出,却也因此罚她在慎渊面壁思过。她分明听阿简说过,师尊为救他耗费了不少修为,将她送入慎渊后便立马闭关修习,直到她回天音阁才出关。
这些瞬间,这些应当只有自己知晓的脆弱,竞都被那一双时时刻刻盯着她的眼看了去,甚至连那些被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思绪也被无情地剖析,还如止清晰地记录下来!
这种被窥视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紧紧箍住她的心。叶凝脸上的血色褪去,之后便是晕晃晃的眩晕,灯光照在那一幅幅画像上,一片惨白,就连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暂且不论苏望影,她一直以为师尊宁妄是正人君子,是她拜入宗门的引路人。
然而,这满屋画像却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自以为是的天真。直到此刻,叶凝才忽然意识到,宁妄就是苏望影。二者并没什么不同。
段简站在叶凝身后,见她身形摇晃,急忙大步迈向前,伸手扶住她:“师姐,你还好吗?”
“无碍………
直到开口说话,叶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也抖得厉害。段简亦被惊得不轻。
加之叶凝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他并未察觉异常,兀自沉声道:“师姐,既然苏望影便是师尊,那试炼宫殿中,我们屡屡试探,他为何始终不肯露身份,与我们相认呢?”
叶凝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为什么不肯相认?
爱认不认!
若有可能重来,她宁可永远也不知道宁妄的真面目。她忽然凝诀化出凤行弓,二话不说,直接拉弓射箭,一把火将满屋子画像烧得一干二净。
熊熊青焰腾空燃起,将半边天都染成了幽邃的青色。苏望舟立于院中,青焰卷起的热浪如狂风般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看见叶凝沉着脸,带着一行人,从那烈焰之处走出来。短短几步,于他而言,却似跨越了无尽的时光,彷若旷世般悠长。就这么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