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的亭子,“我瞧着那里倒好,吃酒看景儿都便当的。”
一行人在亭中落座,来安手脚麻利的支起炉子,文楷用火折子点了炭火,将盛着菊花酒的小银壶温在上头。翠莠和红藜把食盒中的吃食一样样摆在桌上,摸摸那石凳有些冷,又拿了个两个软垫垫着。一切都打点妥帖了,四人拿着林净和给他们分的酒食,自去边上寻了处干净地界,两两分坐。
“要是姑娘能跟少爷一起回京就好了。“来安舒舒服服的躺在毡毯上,口里还嚼着酱牛肉,含含糊糊的感叹。
文楷朝他腿上踹了一下,“少爷的事儿轮得着你说嘴?你也想去守家庙了?”
来安一骨碌爬起来,“我也就是跟你说说,难道文楷哥你没这个想头?”文楷自然也想,自打这菊痕姑娘入府以来,少爷的心情眼见着好了不少,性子也和暖许多,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自然也好过。况且菊痕姑娘又没架子,出手也大方。不像那个暮雨,太太少爷面前装的柔顺小猫儿似的,私底下惯会拿捏人的。
可他在宋鼎元手底下待久了,也养出个老成性子。心中虽这般想,话却不能这般说,“我想不想有什么要紧?太太向来对少爷寄予厚望。菊痕姑娘这出身,太太难道容得下她?暮雨又是个有机巧的,回京能有甚么了局不成?”来安一听这话,身子骨都软塌了,叹了口气,蔫头耸脑的躺了回去。亭中,炉上温着菊花酒散发着馥郁香气,就着带来的胡饼、酱肉、瓜童和栗糕,面对满目的泠泠秋色。二人随意聊着家常闲话,不知不觉,两壶酒俱已下肚。
“美人在畔,美景在前,又有此美酒佳肴,夫复何求!"少年酒意上涌,兴致湍飞,无尽得意。
林净和直直的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沉默良久,方轻声道:“只可惜景会随时易,情亦随事迁。”
宋鼎元并不认同,“景可随时易,情却可千古长存,你看苏轼给王夫人写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就名垂青史了么?”
林净和淡淡一笑,语气飘忽,“苏才子写给侍妾朝云的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亦是名垂千古。”
话音未落,她的手忽被一只温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一抬眼,一张俊秀的脸近在咫尺。少年面上晕出两团酡红,像是从玉里透出来的一般。一双桃花眼上覆着一层水雾,迷朦之中似乎还带着些,委屈。林净和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傻了。“菊痕妹妹,"宋鼎元挪到她身侧,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像生怕漏出个缝儿,她就会长着翅膀从指缝里飞走似的。“妹妹是怪我不能从一而终么?“我怎敢有此奢求?大人这样的风流才子,合该享尽天下艳福。“林净和扯了扯嘴角,语中带了些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酸意。宋鼎元捕捉到了那丝酸意,心中泛起苦涩的浪,一下一下冲刷着他的理智。男儿立于世间,当志在匡扶社稷,泽被苍生。求的是擢高科,登显仕,光耀门楣,安可身心受制于一小女子?
宋鼎元紧紧的抿着唇,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用尽全身气力将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承诺生生堵了回去。林净和看他神色变幻,那双晶亮的眼在水色中荡来荡去,却没有一个归处。饶是没有半分期待,她依旧觉得心中如同揣了块冰似的,一点点沉下去。她忽然有点明白女子为何会在几千年来都被人踩在地上,啃骨吸髓。相比男子,女子格外容易沉溺于情爱之中,而情爱,最是消磨心志,叫人软弱。她微笑着抽出手:“大人醉了,晚间还有应酬,这便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