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家的花园子里和姐妹喝点小酒,书院里规矩森严,我整日喘口气都费劲,回到了家还得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闷死我算了。”
秦氏挑起眉梢,眼神严肃起来,定定看着萧姝:“我只说一句,你便有十句八句等着,怎么,翅膀这就硬了?我说不得你了?”萧姝最怕被母亲这般冷冷瞧着,当即发起怵来,战战兢兢起身便溜:“我困得很,回房眯一会儿再吃饭,你们不必留我的。”因是当着外人的面,秦氏压着火气没管她,抬手给秦茹夹菜,语气缓和了些:“来,善仙不必管她,吃这个。”
秦蓺眼波流转,从萧姝的背影收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顺和体贴,柔声劝慰:“姑母别生气,姐姐不是有心的。”秦氏轻哼一声:“有心无心,我还能不知道她?你姐姐要能有你一半乖巧懂事,我也就烧高香了。”
“其实姐姐本性是规矩的,只是看身在何处。“秦蓺柔声道,“荀子曾言,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蓬草长在麻田里,不用扶自然挺直,白沙混在黑泥里,自然就同黑泥一样黑。”秦氏冷笑:“这样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懂?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和小六一起,便还有几分女儿家的样子,只和崔楹在一起,她就疯了,谁也管不了了。我就奇了怪了,她先前还整天垮着张脸,跟我说崔楹的不是,如今又好得跟亲姐俩一样,阴一阵儿晴一阵儿,疯疯癫癫的。”秦蓺轻轻啜下一口汤,动作柔美,轻声细气地接话:“姐姐倒还好,迟早是要嫁出去,以后离七嫂只远不近,姑母不必操之过急。”她声音顿了顿,状若无意地抬起眼帘,眸光清澈地看向秦氏:“倒是那位七哥哥,他那样的人物,身边若没个贤惠稳重的人时时规劝照拂,以后才真是难得安宁。"<3
秦氏夹菜的动作滞了滞,余光扫着秦茹,意有所指道:“他俩的亲事是太后做媒,老太太力保,纵然崔楹有一百个不是,也是七郎明媒正娶的正妻。七郎虽算是我看着长大,可我毕竞不是他亲娘,没那个本事管到他房里去,安宁不安宁的,自有老太太操心,与我何干。”
见秦茹脸色发白,她夹起一筷清拌的莴笋丝,放到秦蓺面前的青瓷碟中,语重心长:“不是姑母不疼你,只是木已成舟,便不该存有不该存的心思。莴笋清火静心,你多吃些。”
秦茹捏在白瓷勺柄的指节泛白,低垂着眼帘。过了许久,她仿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声音细若蚊呐,小心翼翼道:“可七哥哥天人之姿,又前途无量,若能留在他的身边,纵是做妾也一一”“啪!"一声,秦氏将筷子摔在地上。
满屋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蝉,连忙跪了下去。秦蓺白着张脸,起身曲膝下跪,将头深深埋下,不敢再发出丝毫动静。“你不要脸,我还要。”
秦氏冰冷的声音响在秦蓺头顶:“早把你接进侯府时,我便存了给你找婆家的心思,届时顺理成章,我也能为你出一份嫁妆,不让别人轻瞧了你去。”秦氏看着侄女颤抖的长睫,愈发地恨铁不成钢:“你生母出身低是不假,可我秦家的女儿岂有与人为妾的道理?你就算是嫁给个寒门田头翁,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当家娘子,不算辱没了家族的颜面,妾?你想都不要想!”秦茹纤薄的身体抖若筛糠,颤声哽咽:“侄女知错了,姑母息怒。”她泪若雨下,急切地剖白:“姑母知道,我姨娘是个不顶事的,历来只知对我诉苦抱怨,嫡母待我虽视若己出,可到底比不得对待嫡姐她们那般全心,只有姑母是真心疼我,为我筹谋打算,我糊涂,我再不敢存那等心思了,求姑母饶了我这次……
秦氏叹气,神情软了下去。
她总也忘不了初见秦茹时,小小个孩子,冬日还穿着秋季的薄夹袄,衣袖短到了胳膊肘,在嫡母面前大气不敢出,小冻耗子似的一动不动。若非有她出面,把这孩子过到嫡母膝下抚养,还不知多少年前便跟她生母冻死在下人都不住的后罩房里了。
秦氏冷着脸,声音却不再那么凌厉:“起来吧,天冷了,地上凉。”秦茹泪水涟涟:“姑母没消气,侄女不敢起。”秦氏终究狠不下心,亲自将秦蓺扶了起来,拿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泪,叹息道:“知道不对,能及时醒悟,悬崖勒马,便是有救的。”秦蓺用力点了点头,抓着秦氏的手,如若抓住救命稻草,生怕秦氏突然不要她似的。
秦氏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到底心疼道:“好了,别哭了,想哭也先将饭吃了,更有力气哭。”
秦茹终于破涕为笑,乖巧落座,小口地喝汤,吃菜。垂眸时,眼底却流露超出年纪的冷静。
姑母出身尊贵,自小便被捧在手心,后又顺遂地高嫁入侯府,一生顺遂无忧,哪里明白被人踩在脚底,连呼吸都要看人脸色的滋味?什么体面,全是虚的。
如果未来夫婿出身低微,她也无非是从看娘家人脸色,变成看所有人脸色而已。
她只要夫家权势滔天,后代风光富贵。
钱秋婵那个破落户,都能使手段嫁入高门,她凭什么不可以?即便是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