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慧眼炬鲲长鸣一声,低下头颅,做出臣服之态。但见星空之下,裂开一道黑色细洞。
”真……”
“真嗔……
一大一小的两只夜纱婢飘了出来,它们同时展开黑纱状的两片羽翼,露出两位凌空而立的人类身影。
其中站位靠后的御兽师,额点金印,眸若星霜,正是玉琳琅玉姑娘。而站在玉琳琅身前的人,身高只到女子的一半多,分明是个佝偻的苍苍老翁。穿一身粗糙的布袍,躯干瘦得吓人,仿佛搭了层褶皱软皮晃悠在骨架子上,眼窝和嘴巴深陷成三个窟窿,就差把“行将就木"四个字写在额门上了。神侍、弟子们脸上露出敬畏欢喜交织之色,齐齐凌空跪拜,如山呼海啸,口呼:“恭迎宫主!!”
苍凌阑瞳孔轻动。
星辰四十九宫宫主,到底是亲身降临了。
只一眼,她便能断定。这位枯朽的老翁,必然已登临王座境界,与孟大先生同样,是与诸神缔契之人!
唯独不解的是:高阶御兽师自有灵流护身,又受战兽反哺,理应衰老得比常人慢很多,哪怕真老了,也很少会是一副半只脚进棺材的模样。这位白霄的王座阁下怎么回事,何以衰竭至此?思量间,那老翁沙哑道:“禁卫军,退下。”五个字,字字如有千钧。
周围白虎卫们,该说不愧是大国铁甲,纵使被王座的威压逼出一身冷汗,也没有弯下脊梁,硬挺着一步不退。
玉琳琅见势不好,忙低声道:“热血忠良,奉命行事而已。还望宫主莫与之计较。”
“咳、咳……”
老翁咳嗽起来,眼皮耷拉着,周身那股死气更重,“华焰教养的好子嗣,竞敢如此…咳咳……妄为无度……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指头,指尖飘出一座小小的阵纹:“星宫威严……岂容小儿挑衅………
四面的夜空仿佛化作了烧融的重铅,沉得令人难以呼吸。远处楼阁上的凡人早已头晕目眩,纷纷伏地颤抖。“吼!!”
一只玉额吼哀鸣一声,羽翼委顿,竞连带着背后的御兽师一起,从夜空中坠落下去!
这下,饶是白虎卫们亦面露恐色。
宫主指尖的阵纹只是发光旋转,其战兽尚未被召唤出来,便能将饱经战阵的玉额吼自高空逼落。这意味着一旦真起冲突,白虎卫将毫无抵御之力!苍凌阑暗暗咬牙。
一一不行,虽然她确实希望局面越乱越好,可那是为了借力自救,前后走向在她掌控之中。
而倘若华氏王室的禁卫真跟星辰四十九宫闹翻,今夜这场子就真收不住了!心念一转,她自雪泥背上翻身,落在慧眼炬鲲的头顶,单膝触地:“弟子见过宫主。”
宫主的视线,终于自那些白虎卫身上移开,落定在年轻的御兽师身上。那把苍老的嗓音道:“姓名。”
姓名?
苍凌阑垂落眉睫,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延续了两三息,她忽而抬目,缓缓道:“敢问宫主降临,是为认亲呢,还是为明辨黑白,捍卫星宫清规?”
无论是神侍弟子们,还是白虎卫们,都向苍凌阑投去见了鬼似的眼神。玉琳琅眼角微不可查地紧绷起来,她站在宫主身后,小幅度地冲苍凌阑摇了摇头。
苍凌阑装没看见。她顿了顿,又道:“弟子听说星辰之上,隔绝尘世俗名;奉神台下,青天白日照着公道是非。敢问宫主,若今日宫里死的不是神侍,而是一介外宫弟子,可也有此千人围杀之大阵?”四下里落针可闻。
玉琳琅绝望闭眼。众人紧张得连喘气都不敢。宫主肩膀耸动,古怪地笑起来,嘶哑的气流含着某种怒火,在老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声。
“公道是……?”
老人更吃力地咳嗽起来,布袍抖得像风中芦苇,“小女娃,你小小年纪,见过几轮尘世苦霜,咳、咳…口尚乳臭,也欲高谈是………“宫主。"玉琳琅上前一步,“她自幼没了爹娘,辛苦寻母至此,又被人欺负,受伤流血,拼力抗争到深夜。她只是太累了。”苍凌阑听见了,却偏偏道:“这是两码事。”宫主重重哼了一声,凹陷的眼窝里射出两道电光似的视线:“愚妄!世间岂有是非定论,我来问你……”
那截枯瘦的手指哆嗦着,指向苍凌阑身后的白鹿。阵纹深处,已有兽王的气息躁动。
“咳咳,小女娃,赖你娘亲洪福,你本能活命…”“只因…你那自以为是的虚谈高论,触怒王座,咳……你与战兽,俱要死于今夜此地。”
“乃至祸及亲族,连累师友……与你交厚者,为你求情者,咳咳一一尽皆惨死……”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宫主不得不停下来咳喘许久,才颤巍巍继续道:“待你面前尸横遍野时,小女娃,你还有何脸面高谈孰是孰非?”空气凝滞。
似乎有几声嘲笑,不知从何方飘来。
讥的是少年空有热血不自量力,讽的是稚子天真不知世俗残忍。冷汗从白虎卫统领的脖子上往下滴。
此时此刻,统领只能不断祈求:初阳殿下究竞何时才来!还有玉姑娘,玉姑娘别放弃,再救一下啊!
…那被王座呵斥的年轻御兽师,敛眸安静了小会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