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一跃
起初苍凌阑还以为船只颠簸是遇到了风浪，可从船舱里一出来她就知道了。不是风浪，是凶兽。
深夜的海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靠船头挂着的一晃一晃的油灯照亮。船已经被围起来了，水下密密麻麻的，一团团影子在游。刘浪脸都白了：“哥，是海雾纯,这数量好像不太妙。”李二毛急得抓乱了头发：“真他娘的晦气，怎么才刚进无涯海就撞见鱼群！？”
“小姐看着呢，别给黍城人丢脸。"耿余倒还稳得住，直接召唤两座阵纹，“墨仔，小蛇，帮我们开路！”
“噗噗！”“呼噜噜！”
两只海兽先后入水，除了总扒在耿余肩上的吐墨贼外，还有一只二阶的小鱼蛇，这是青铜品级蛇科海兽,长鲤蛇的进化前形态。“蛮拳蝾,你俩也下水助战！”
“珠鸥儿，你也去！”
李二毛与刘浪也纷纷召唤战兽。白衣炼师在这时出了船舱：“这群海雾鲜为何会围过来？”
耿余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海兽的习性难以预测，再老练的渔者也会翻船，出海本就是这么回事儿。
海下，属于海兽的战斗开始了。吐墨贼挥舞触手，小鱼蛇啸叫着用长尾卷起海浪，两只蛮拳蝾游动其中。水元素搅动起一个又一个浪头，铁船也东倒西歪。“小姐回舱里吧。船晃成这样，万一跌下水,我们救不了你。”“没事。"苍凌阑冷静地行到船头，双手扶着护栏往下看。耿余此时才发现她站得极稳，足下如生了根似的，下盘竞比他们几个习惯了甲板摇晃的渔者还要扎实。
苍凌阑看了半响，藏在鬼面郎后面的眉宇慢慢皱起。果然是海雾纯，它们的身体都膨胀成长满尖刺的圆球，进入了战斗状态，连续撞击着船体。
可今夜没有适合海雾纯出没的大雾，这里也没有它们的天敌，且海雾纯又并不猎食人类，鱼群怎会突然袭船？
苍凌阑拿出一瓶低阶蕴灵丹，灵流往瓶中一灌，几十粒丹药都被碾成粉末。“那个谁。"她道，“让珠鸥儿把这些洒到远些的海域试试。”瘦溜的少年渔者探出头来，干笑两声：“小姐，我叫刘浪……一一她怎么记得住战兽，记不住人类的名字啊！珠鸥儿衔着蕴灵丹粉末飞向船尾，试图将海雾纯引开。然而这些对于凶兽来说大补的灵物，甚至无法让海雾纯回头。“蛮拳蝾，连环击打！”
“小蛇，保护船底！”
“珠鸥儿快回来，用骤雨！”
少年们激昂的发令声几乎被浪涛淹没。
苍凌阑望着那深黑的海水，似乎要看清底下是否藏着一只窥探的眼睛。是你吗？她暗想，你果然还在盯着我，连我离开了黍城都不肯放过？海里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微亮的时候，船才彻底将海雾鲑的大群甩在身后。
一轮旭日从海天交融的尽头升起来，腥咸的海风送来不少金灿灿的吞光泡。耿余几个抱着精疲力竭的战兽欢呼，年轻的影子在甲板上跳舞。苍凌阑却转身回了船舱。她已经开始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这日的中午，天上竞起了黑云。在耿余等人不安的目光中，雨丝很快落下。
起先还是细弱的，转眼间势如倾盆。
气温也迅速下降，海风刮得像冰刀子。
到了下午，无涯海上起浪了。
黍城。
天云阴低，雷声滚滚。城卫兵冒着雨奔至城楼。燕息浪正站在那里向西眺望。女人不年轻了，几缕泛白的发丝被风吹得乱飘。听罢城卫兵对无涯海异常起浪的汇报，她只问：“这两日可有渔者出海？“禀城主，昨日清晨有三个半大孩子开船下了无涯海，可要派兵救援？'“罢了，隔了两日，现在赶过去于事无补，反而要折了城卫兵在海浪里。燕息浪道：“出海之人生死有命，只盼先祖英灵保佑那些孩子吧。你等做好巡逻，严查凶兽动向，提防大济河泛滥冲城。”“是，城主。”
燕息浪背过手，往城楼下走。忽然有个青年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在大风中扯着嗓子喊道：“娘亲！”
燕息浪回头，看见长子满脸焦急：“娘亲，小语妹不见了！有渔者说，昨夜看见她自个儿撑了船，往大济河下游去了！！”这本不该是一艘出海的船。
黑色的波涛嘶吼着撞向海面，在一声声狂音中碎成漫天白沫。一叶扁舟正在这扭动的海浪上起伏，没有船橹，没有船帆。撑船的姑娘还很年轻，只有一杆长杆，还有她的两只战兽。“沁流蟹，珊虹。”
燕语喃喃道，“你俩也说说，她是怎么想的啊？还自称什么天才，笨死了，大笨蛋吗这不是。”
雨丝被风吹进眼里，燕语抿着嘴唇，眼眶慢慢红了。她又想起湿冷的镇鬼祠，还有苍凌阑站在黑暗深处时的神色。…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觉察呢？
她又不是生来没长脑子，怎么可能不去想想，镇鬼祠中为何突然没有了海兽的踪迹，阑阑为何看着锁链沉默了许久。她又不是眼瞎目盲，又怎么可能看不见眼前的青龙一-面上闪过的挣扎神色、想要去按刀又收紧的手指。
她只是无法理解苍凌阑是怎么想的。
分明前一刻还提刀把她护在身后，后一刻居然以为三两句冷语就能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