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眼睛"弯了起来,它摇动身体,慢慢地与苍凌阑掌心摩挲,就这样汲取着人类的体温。
“咦,"苍凌阑的眉眼讶然地展开,“你不抗拒我吗。”向光咧开嘴巴,点点头:“桀一一桀。”
雪泥在后面打了个哈欠,尾巴甩甩,趴下了。苍凌阑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但直到她彻底卸下警戒,向光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常,和平日里一般无二…也不对,比平日里稍微黏她一点。“你怎么会不抗拒我?”
苍凌阑心痒得要命。双手扳着向光的身体,晃一晃,再晃一晃:“你做了那么久的器契,都不为驯化规则而恼恨吗?”向光:“桀嘻嘻。”
怎么还嘻嘻上了…也不知道它说的什么。
苍凌阑哭笑不得,递出一座阵纹道:“听不懂。不过你若果真不恼,要不要跟我契约,咱们好好聊聊?聊完了,若想再解契,我都听你的。”向光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飘向了那座圆轮状的契约阵。这是她的第七阵纹。能凝出七座阵纹的御兽师已算罕见,几乎不可能有人愿意用这样靠后的阵纹去与一只无品级的辅兽缔结契约。可苍凌阑自觉精神力还远远不见底,她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将阵纹烙在了向光的身上。
果然,与无品级战兽缔结契约,几乎没有什么灵流反哺到她这里。但她本也不指望这个,此刻唯一在意的,便是灵魂中多出来的那道联系一一再次大大出乎苍凌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向光的灵魂,在缔结契约的瞬间,就向她毫无保留地敞开。她瞬间便掌握了这只鬼面郎的一切--它的过往,它的情感,它的每一任主人,它身上溅过的每一种血的味道,甚至它的祖辈记忆。鬼面郎,乃邪物科鬼兽。
所谓邪物,大多是些古时人类所使用的器物,经过漫长的时光,或是吸纳了生者魂魄,或是觉醒了自我意识,而后又因缘巧合拥有了繁衍的能力,如此织延下来的一种鬼兽。
鬼面郎一族便是如此。
比太古时期更久远的蛮荒时代,人类的部落盛行血祭。奴隶会被戴上鬼面具,推到大巫的面前。大巫手舞足蹈地吟唱着,割开奴隶的喉咙。鬼面具被喷溅的鲜血染红,直到奴隶不再动弹,才会被取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邪恶祭祀所用的面具被怨气、血气与惨死者的残魂所浸染,渐渐化为鬼兽。古时的大巫们认为这是神赐,不惧反喜,以奴隶的面皮饲养这些邪物,如此才有了鬼面郎。
当它们的黑铁身躯在岁月中逐渐腐蚀,直到躯体无法承载意识时,便是死亡的到来。大巫会为其去锈去污,将其重铸,再以血池浸泡,直到其重新生出意识时,便是一只新生的鬼面郎幼体了。
后来,几千年时光过去,血祭倒是绝迹了。但人类需要佩戴面具的场合却越来越多。
鬼面郎与人类,就这样在漫长的岁月中,形成了奇异的伴生关系。鬼面郎的生存与繁衍,完全依附于人类。时至今日,依然有势力会暗地里培育鬼面郎。或自用,或出售。
向光便是其中的一只。
它从诞生于世的那一刻起,便是器契;烙印在它魂魄中的祖辈记忆,便是做人类的面具。
一次次地陪伴主人游走于暗处,于主人死去时,吃掉主人的脸皮,再认新的主人。
苍凌阑抬眼吐出一口气,有点明白了。
她想起给阿尾解契之前,自己还专门去神炼坊收集过有关器契重契的信息,听了个泥顽仔与少年的故事。
现在回头想想,之所以那只泥顽仔能够顺利地完成解契与重新定契,是由于它在成为器契战兽之前,便先与御兽师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后来进入御兽器也是心甘情愿。
如此,哪怕解契之后意识到驯化规则的谬误,也不会把怒火撒在御兽师身上。
而向光,则是从最开始便接受了作为器契与人类伴生的命运,因而被她解契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怨念爆发。
驯化规则的破除,从来不是什么必然导致狂化的魔咒。阿尾、小榕树、向光、还有那只泥顽仔……每一个生灵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或怒、或泣、或原谅,或是全然不在意,都是各自的选择。“真造孽。”
苍凌阑扯了扯唇角。她抚摸着向光,轻声说:“谁要一辈子给破人类当什么面具。明明你也是喜欢晒太阳的,是不是?”向光被她摸得不太好意思,在她手底下扭了扭。苍凌阑又道:“所以,你要不要继续跟着我?”但向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摇头:“等等,不行。我可不是轻易肯去死的人。你若跟着我,大约要许久都吃不到一张脸皮了。”“可话虽然这么说吧,现在一时也找不到能叫你吃脸皮的地方……鬼面郎该是跟着死士的,可我也不认识那种势力……”“唉,也不知道邱鹰那老东西从哪儿买的你。真愁人,唉!”“算了,既然如此,你还是先跟着我吧,跟着我虽没有脸皮吃,但是蕴灵丹管够的。至少灵界里呆着总比御兽环里舒坦。你说呢,向光?”苍凌阑左一句右一句地碎碎念。在过往的十年,她已经养成了单方面跟战兽说话的习惯,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太阳从东边往上爬,四周越来越亮。向光没再吭声了,它只是安静听着,看着她。
等人类那澄静的目光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