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拦车
孟归之忽觉一阵不知所以的心悸。
她在蜿蜒的长阶上止步,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的残照红得异样，王宫好似沉在一汪红色的潭水里。残阳扫过几只流焰雀的羽毛，照在这个如山岳般稳重的妇人的衣角上。四周安静得很，连流焰雀也飞不来这里，只有偶尔风吹树叶时带来的簌簌尸□。
孟归之收回目光，略微加快了脚步。
她的两侧是神秘的植兽枝叶，叶片雪白，花簇淡金，一路变得浓密。行到深处时，人为修建的玉阶也会被根须淹没，便如行走在树躯之上一般。朱烈子民都知道，王宫的最深处，有着一株雪色的栖凤神梧,乃是四象之朱雀的栖身之所。
传说神梧的尽头，便是王室祭拜朱雀大神的赤坤殿，那里连接着兽神的洞天。唯有夏氏后人与得到朱雀承认的王座,方可踏入此地。孟归之是清晨来到王宫的。自秘境逃逸的凶兽已被连夜清剿完毕，万幸没有酿成大祸。只不过国主许是颇为不悦，事情一平定便召她问话。董无思已经将宋劝行和苍凌阑双双留在秘境之事告知于她。孟归之用紫命算了一卦，居然占出了难得的大吉之象，有惊无险，平安无虞。紫微冥盘虽是无品级的辅兽，却天生有窥测因果的天赋。经她精心培育多年，只要不牵扯诸神，占凡间万事,都能有七八成的准头。孟归之看罢卦象便轻轻点头，道：“无思，你好生安顿学府诸事。待我从王宫回来，直接同普照去接劝行和阑儿。”
又嘱咐：“金榕秘境临近沧城，你多留意着。倘有急报，直接进宫来找我，不必顾忌。”
进了宫，却不见国主身影。等了许久，唯有朱雀使疾奔而至，扑在她面前：“大先生，朱雀大神有意旨降临，请大先生速登神梧长阶，陛下正在赤坤殿等候大先生！”
孟归之微微变色。朱雀意旨降临，这是三五年不遇的罕见事，必然关乎朱烈国运。
行到神梧长阶之下，她忧心着宋劝行那边，不顾朱雀使的拦阻，临时又请一卦。
结果仍然是大吉。
她收回紫命，拾级而上。
为显示朱烈子民对朱雀大神的敬慕，神梧长阶之上，不可召唤战兽，不可动用灵流。孟归之虽身为王座，也只能靠双腿走这三千级玉阶。日暮沉沉，赤坤殿已近在眼前。
只是她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阴翳。
孟归之脚下越走越快。
突然，雪白枝叶的尽头，那座古朴玄红的宫殿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心痛至极的大叫！
那是国主的声音。
孟归之骤然变色，不顾规矩，飞身上前。她一拂袖，灵流轰然砸开了宫殿大门！
刺眼的夕阳撞入殿内，只见国主毫无仪态地跪坐在地，衣袍凌乱地铺开，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他听见动静，悲哀地转过头，颤抖道：“大先生……！”孟归之皱眉：“国主？”
国主道：……传，朱雀大神意旨。”
孟归之掀袍，跪地而拜。
“南方秘境之主菩提金榕，进阶失败，无端发狂，宋夫子前往平定时失手被金榕所杀，座下战兽无主，全部…失控！”孟归之抬起了脸。残光斜轧而落，像一道血红色的霹雳打在妇人的眉头。她静默半响，道：“怎么会。”
国主满面泪痕，他摇摇晃晃地走来，握着孟归之的手腕，扶她起身：“大先生……要节哀啊！”
“幸得朱雀大神仁慈，已允诺亲身降临南方，将失主作乱之凶兽一应斩除，免我国土遭兽灾大难。只恨宋夫子英年星陨，自此我朱烈如断一…孟归之仍然无声。她的双眼雾蒙蒙的，像是有无形的力量覆盖于其上。片刻后，妇人直直地看向前方一-伏下了身。赤坤殿的最深处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朱雀塑像，展翼扬颈，目似喷火，栩栩如生地沉在黑暗之中，似乎随时都会振翅飞出。塑像下是长长的供养神台，花果、明烛、香炉一应俱全。
孟归之对着那神像拜了三拜，轻轻道：“孟归之……替南方朱烈万民，拜谢，朱雀大神恩慈。”
她起身的时候，有一滴泪从眼角掉落，在无表情的脸颊上带出一道泪痕。国主自一旁扼腕长叹：“惜哉！痛哉！宋夫子的乾坤王莲，最多再清修十数年，便可一窥兽王之境。怎么就……”
孟归之低声道：“既然战兽失控发狂，那便别无选择。八.九阶的凶兽，一怒便灭一城。万幸有朱雀大神庇护。”
“是啊，"国主慢慢笑道，“朱雀大神总是眷顾子民的……国主的脸上还带着狼狈的泪水，眼睛也是红肿的。此时笑起来，其实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尤其赤坤殿没有点灯，更从幽微里生出一丝诡异来。但孟归之似乎对这些异样无知无觉。她的瞳孔深处，似有神鸟的虚影飞过。国主就用那张挂着泪水的笑颜看着她，似乎颇有几分满足。一一昔日纵横四国的天之骄女又如何，学贯古今桃李遍地的学府大先生又如何，契约了蛟龙兽王的至强王座又如何？四象真神面前，只有俯首称臣。
连不合时宜的悲伤与愤怒都不被允许，更不可能质疑。“哦，对了，大先生啊。"国主又道，“朕忽然想起来了，听说阑儿随宋夫子去了秘境？”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