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凌阑晕眩地喘了口气,眼前变得开阔,充斥着浓郁的灵流。几枚阵纹在发着淡光,而白色流云般的精神力正悠闲地流转。她正以魂魄化身的状态,身处她自己的灵界里。“你领悟了。“巫骨就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如今可知晓,自己为何会输?”
苍凌阑缓神许久,才惨然笑了一声。
“驯化规则,"她沙哑道,“和朱雀印是类似的吧。自御兽师驯化战兽的那一刻起,战兽便被篡改了思想……无法产生任何怨恨和反抗的情绪。”巫骨没有否认。
“为什么?"苍凌阑抬起发红的眼,“圣祖授术,最初的御兽师,是不使用驯化规则的吧?人类用的阵纹何时变成了这样的,怎么会一一”她想不通,怎么会有如此冷酷的规则,代代相传千百年?人们只说,契约是分享灵魂,心意相通。而驯化是为了保护比凶兽弱小许多的御兽师一一
人类的灵界能够大幅助益战兽的成长,御兽师也会为战兽的培育而散尽家财,而被契约的战兽再不需于野外求生,只需在斗兽场上听令而已。听起来多么合乎情理的代价。
可御兽师不会知道,战兽对自己的情感是假的;战兽也不会知道,自己对御兽师的情感是假的。
无数生灵的魂魄被吞没在浩瀚的岁月尘沙里,终其一生,不见天日。若非她的解契让阿尾摆脱了驯化规则,或许其中……也会有一只小小的紫晶蝎子。
苍凌阑闭眼咬着牙,只觉得喉咙发干,好像被塞满了滚烫的石头,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是知道阿尾不喜欢人类的。只是阿尾表现得那么亲近她,每天都那么嚣张跋扈地活着……
“假的吗?都是假的吗?"她魔怔了一般,低头自言自语,“八年……八年啊。”
巫骨:“八年而已。”
苍凌阑没吭气,她将右手臂挡在自己脸上,紧绷的唇角很轻地抽动了两下,一滴眼泪忽然从紧闭的睫毛间滚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快地奔涌起来。
空茫的灵界深处,传来一声压抑而嘶哑的泣音。苍凌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朔城大难临头时,她没哭;在见月潭被啼月妖蝉包围以为必死无疑时,她没哭;从王宫回来的那个雨夜,她没哭;甚至在险些被阿尾杀死的时候,她也没哭。
然而此刻,她伏低上身,蜷缩在自己的灵界深处,发出受伤野兽般的鸣咽,仿佛要将咽喉里堵着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巫骨似也一怔,没料到她怎么说哭就哭了。它沉默片刻,道:“若结契之时,战兽心甘情愿,或还可平稳解契。若是被强行驯化,解契之时,屈辱暴怒一齐生发,如何堪忍。你便当那只紫晶蝎子气昏了头,非是恨你,是恨这消磨尊严的器契罢了。”一道白影不知从哪儿跳出来,哒哒地跑到少女面前。苍凌阑伸手搂住雪泥的脖子,将脸埋在鹿崽子柔软的皮毛里。她心如刀割,摇头哽咽哭道:“明明……如果知道它不愿意,我会更早解契送它回家的……八年啊,如果知道……
巫骨也不说话了。苍凌阑脸上泪痕分明,被水雾蒙着的苍色眸子却一片森寒,满腔的恨意如同沥着血。
可是该恨谁呢?当然怪不得阿尾,也不能怪买了御兽环想要保护她的邱鹰,至于怪那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卖御兽器的货郎,更是无稽之谈。多可笑,整整八年的情谊,就这么随着驯化规则的破碎而化为乌有,可是她竞连一个可以雪恨的罪魁祸首都找不到……人类过于悲怆的情绪,沿着契约惊动了其他几只战兽。鸦王最快飞过来,沉默地用羽翼笼着苍凌阑的后背,哀伤地用喙摩挲她的黑发。
然后是月刹愤愤然竖着尾巴冲过来,在灵界里嗷嗷直叫,一副要帮御兽师咬死所有坏蛋的样子。
小花藤则是在苍凌阑在外头打架时起就躲起来哭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更收不住,呜鸣咿咿地哭得比正主儿还惨。
就连懵懂的贪贪也趴在苍凌阑手边,难过地眨着眼睛贴着她,喉咙里咕噜咕噜个不停。
这些未经驯化的野兽们,就这样紧紧地挨着她。好像要一遍遍地说,我们在,我们在。
苍凌阑趴在雪泥身上发泄了一会儿,肩膀的颤动渐渐小了。又须臾,她抬起头来,眼尾猩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粗喘着道:“哪个狗杂碎创了这等驯化法则,我要刨了他的祖坟,把他骨灰扬了喂鬼兽…”巫骨:“。”
苍凌阑深吸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喃喃自语:“哪个狗杂碎的儿子把驯化法则传下去的。什么典籍,什么大御兽师的传记,一整个学府藏经阁,统统烧成灰得了。”
巫骨不再说话了。眼眶里的鬼火静静燃烧着。这个女孩,竞连哭过之后的神情也如此凶狠,非但半点没有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像是要吃人。
她这样用力地环着那变异飞光鹿,活像是要把那小家伙勒死。而平素里娇得不行的鹿崽子,这时候只是任她抱着。时不时轻轻嘤咛,舔舔她的眼泪。苍凌阑又缓了缓,总算是不掉眼泪了,这才能分出些精力来安抚一下身边几只战兽。
巫骨看她良久,忽而幽幽问道:“今后如何?”一一知道了驯化规则的本质,又如何?
四国八方均视御凶为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