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工厂进发。他还看到了江明川川。
他看到他脱下西装,穿着衬衫,清瘦的身体在风雨里奔跑着。于是,暴风雨里,一只雨燕展开了翅膀。
那么一往无前,也那么耀眼夺目。
也是在那一天。
他穿着英国裁缝制作的高档西装,走出礼堂,站在礼查饭店顶层套房的阳台前,看到了许多人。
街边的店铺陆陆续续歇业,一个又一个商人走上了街头。唱梨花落的乞丐,用荒腔走板的唱腔为工友们哭嚎。拉黄包车的车夫,扔下黄包车,一头扎进了庞大的队伍。而他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远远看着这一切,心中热血灼烤着他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加入他们,他真的想跟随在江明川的身后,哪怕只能做一个扛旗的无名小卒,他也想发出声音,想一同为了那个更光明的未来献出所有。
可,他不能。
乞丐可以上街,工人可以上街,记者当然也可以上街。唯有他,唯有萧家的望舒,只能继续挂在天上当月亮。他是旧世界的囚徒。
是封建的傀儡。
他本以为他可以继续忍耐。
他已经忍了二十几年了,不是吗?
可是在见到江明川后,在发觉他已经踏上那条路后,他渐渐开始无法忍耐了。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学江明川那样直接掀桌子,反正他也早就想和萧家决裂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他的亲生父母,对他全无亲情。他们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件趁手的工具。他曾经以为祖父对他还有一两分真情,可惜,祖父终究还是萧家人,在他心里,萧家的利益重于一切。
而萧家,他枝繁叶茂的家族,他世代簪缨的家族,剥开金玉浮华的面纱后,究竞还剩下什么?
它是国家发展的阻碍,是窃取民族财富的罪人,也是对社会无益的寄生虫。萧望舒忍耐的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默默说。再忍一下。
他现在还需要借用萧家的力量。
起码,这一次,也是多亏了萧家,他才能从大总统那里要来人,把江明川川保护起来。
也正是因为他姓萧,他才能有资格面见大总统,提交废止包身工的提案。那个少年,他是那么明亮耀眼,那么勇敢无畏。他才是国家需要的英杰。
他必须得为他保驾护航。
日本人,他知晓他们卑鄙残忍的秉性,他们面上惯会伪装,背地里手段阴毒残忍,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们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所以他绝不能容许江明川死于卑鄙的暗杀。这些日子,报纸上一下子多了许多对江明川的批评攻击,许多还是学界泰斗级别的人物。
他们将江明川川从头骂到尾,说他是沽名钓誉之徒,说他扰乱社会治安是不稳定因素,说他冤枉构陷日本人和英国人影响国际外交.……江明川的前主家/朋友/家人/同学等乱七八糟的人也突然都冒了出来,说他两面三刀卖主求荣卑鄙阴险残忍阴毒,说他三岁偷看小姑娘洗澡五岁放火烧屋七岁就杀人越货,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是世界上第一等的奸人。萧望舒看了只想笑,想大笑。
敌人的骂声,只能证明他们害怕了!
而且,这次,不用他找人回击,报纸上已经有无数人替江明川回击了。这件学生和工人联合的罢工罢学事件,以及随之揭露的包身工的凄惨生活,在全国范围内都引发了剧烈轰动。
不仅屠版了全上海报纸,全国各大主要省市的报纸都有转载提及这件事。就连远在北平的宋清源都听说了这件事。
宋清源是出了名的目下无尘言行无忌的学术怪才,听说他和江明川也闹得不太愉快,却在第一时间在各大报纸上接连发表了十几篇文章,把那些洋鬼子的御用文人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北平那边,有宋清源和他的朋友们,上海这边,自然也有无数人为江明川等人冲锋陷阵。
他们正是这次一同参与抗议的、包括复旦在内的十几所院校的学生和年轻老师。
可以说,他们是上海的高等教育界最坚不可摧的一股力量。他们人多势众,且都是受过教育见过世面的精英,骂起人来那自然一呼百应百无禁忌火力全开。
还有一些海外留学回来的精英,在华语报纸上没骂过瘾,又转而在一些外语报纸上投稿怒骂,又在租界的洋人群体里引发轰动。租界区里已经有一些人权团体对这件事表达了关切,其中尤其以法国人最为热心。
一来,英法百年的仇怨,让他们热衷于任何看英国人笑话、给英国人添堵的行为。
二来,法兰西作为革命老区,作为马赛曲的发源地,作为一个能将皇帝和皇后推上断头台的彪悍民族,对工人群体有天然的同情。萧望舒就听说,一些法国人已经就此写了很多文章和报道,打算寄到本土的报纸上,要详细报道此事的经过。
除了法国人外,对这件事最为上心的,竟然是一些俄国人。他们的国家目前也陷入了内战,红白两方打的不可开交。这些俄国人来自红方,他们说工人阶级没有祖国,天下工人是一家。可惜因为俄国此时自顾不暇,所以他们也提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