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荒煤也没想到,艾芜临时过来的,竟然说了这么多。
冯先植跟艾芜两个人加起来,就用了十几分钟时间。
等到艾芜说完,何西来紧跟着开口,“《降临》这部小说里面,人性的光辉,都集中体现在医生妻子的身上,这显然是作者为了……”
听到何西来开口,陈荒煤点点头,接下来,讨论会就进入正常的流程当中了。
刚才冯先植跟艾芜说话的时候,大家都是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完。
但是何西来开口之后,就变成真正的讨论模式。
这边何西来说完一段,那边葛岩就开口道,“这篇小说中不少角色都值得深入探究,比如那个偷车贼,他是个十分复杂的角色,他做了好事情,但又偷了车……”
会议室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关于《降临》的讨论也更加具体起来,他们从整体的象征谈到个人角色的内在表现。
杨翊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大概过了得有一个小时,刘剑清忽然看向杨翊问道,“木羽同志,从《沿河而下的人》到《空谷》再到《降临》,能够明显看到你在快速地从现实主义过渡到表现主义,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要是去年,刘剑清问这个话,能够把杨翊直接问懵,因为他之前只听说过现实主义跟表现主义,但是表现主义跟现实主义的特点是什么,他真不清楚。
但是在资料室待时间长了,他对这些文学理论也有了些了解,毕竟现实主义跟表现主义的特点,也都是比较基础的东西。
现实主义作家注重对人物的客观描写,比如外貌、表情、动作等。
而表现主义作家却很不一样,他们注重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很少刻意描写人物的容貌、表情等,也不注重对环境进行细致描写。
在表现主义作家的作品中,很多人物都没有姓名,只是作家用来凸显某类品格特征的化身。刘剑清提到,从《沿河而下的人》到《空谷》再到《降临》,杨翊的风格从现实主义过渡到表现主义,确实不假。
《沿河而下的人》中,基本上都是写实手法,对于内心世界的展现反而非常少。
而到了《空谷》,对现实世界的描写跟对内心世界的描写,兼而有之,混合在了一起。
再到《降临》,呈现出鲜明的表现主义特征。
从无到有,从有到盛,确实是个很典型的转变过程。
杨翊笑了笑,“其实没有什么转变,我就是觉得哪个好用,就用哪个。《降临》从一开始就说了一个十分虚幻的故事,我认为再着重用写实手法去写,就有些别扭了。”
对于杨翊的答案,刘剑清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笑了笑说道,“在表现主义作品中,人物有着更加具体、明确的象征性、类型化,他们分别代表着某一类人。比如戴墨镜的姑娘,可以为了钱做jn,也可以细心照顾孤苦无依的斜眼小男孩。再比如医生妻子,她作为唯一没有失明的人,一直尽心尽力地维护同伴,她是善良与光明的象征。而这种符号化的人物描写,往往能够让读者把注意力集中在作品内容映射的意义上,有利于更好地表现作品的主题跟实现作者的创作意图。”
刘剑清这么一带,之后大家的讨论都围绕着表现主义来讨论。
而刘剑清刚才对杨翊那一问,似乎也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讨论,他并不想真正地从杨翊口中获得答案。又或者,可能是刘剑清觉得杨翊被请来就这样干坐着听他们聊不太好,便找个机会让杨翊也说说话。这一场讨论会,也超乎杨翊想象的长。
杨翊坐在椅子上,眼见着会议室渐渐地暗下去,太阳走到了西头。
一直快到六点的时候,讨论会才结束。
看到艾芜他们历经一场近五个小时的讨论会,竟然还神采奕奕,杨翊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蜀中五老”,这精气神就是足。
这年头,人寿命普遍不长,近八十岁的老头,能像他们这样,非常少见。
而且听说艾芜平时也不安分,这么大年纪还往山里面跑。
这次艾芜来燕京,其实就是准备去鞍山故地重游,途径燕京来看看老同学。
艾芜年轻的时候就能跑,他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因为不满包办婚姻逃婚离家。
之后六年,他去过春城,后漂泊到东南亚,再后来因为在缅参加共产主义小组反对英国殖民统治被抓。去了鞍山之后,到年中他还要去凉山里面。
杨翊十分钦佩艾芜,这么大年纪还能这么折腾。
他如今二十岁出头,也没有这股劲,而且现在交通这么差,去哪儿都不方便。
就比如艾芜这次,从川省出发,先来燕京,再到鞍山,之后再去凉山,随随便便大半年就过去了。一般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早就受不了了,可见艾芜确实天赋异禀。讨论会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去社科所的食堂吃饭,冯先植把杨翊拉着,跟他们几个老先生一起。几个老先生加一起好几百岁了,杨翊在他们中间还真挺有压力。
要知道,艾芜跟沙汀他们童年时候,中国还处于清朝时期,他们俩比溥仪还要大两岁。
得知杨翊今年才二十一岁,艾芜忍不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