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到时天已蒙蒙亮,彼时善禾卧在榻上,额角沁满冷汗,虾一样蜷缩着捂住肚子。
寿禧堂也传了人来问话,梁邵坐在寝屋的石阶前,耷拉着头,十指插入浓浓墨发中。郎中诊脉后,捻须同梁邵及寿禧堂婆子金嬷嬷道:“二奶奶想必是郁结于心,久而气血失了常度。今次又骤经冷暖,阴阳不调,以至于经脉受了激荡,这才提前来了月信。老朽先开一剂疏肝解郁的方子,这几日多加保养,再加上二奶奶本是身体健旺之人,日常多多休养定然就好了。”
金嬷嬷闻言,不由问漱玉阁伺候的小丫鬟道:“快入夏了,夜里也不冷,怎么骤经冷暖了?”
小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偷拿眼睛觑梁邵。梁邵早垂下头,咬唇道:“都怪我。”
金嬷嬷闻言长叹一息,便不再问,只说自己回去复命,让梁邵早点休息。行了几步,又转过身同梁邵道:“老婆子我在寿禧堂伺候多年,今日说句本不该说的话,二爷好歹听我啰嗦一句:二奶奶出身是不好,当年老太爷逼二爷娶妻,也是不好,可两年过去了,二奶奶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寿禧堂没一个不夸的。单凭这一件,二爷再怎么不喜欢,也该看在老太爷的份上,好好儿把人放在屋里,别辜负了。来日老太爷入了土,碰见她爹娘老子,心里也不难受愧疚了。”
梁邵怅怅张开嘴,翕动半天,复又低头无言。那婆子一壁出了漱玉阁,一壁叹道:“偏偏是嫁给这个,两头都不好过。若当日选的是大爷,说不定好些。嗐!选了大爷,又耽误科举,这实在是……”梁邵呆呆立在那头,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几乎成了个冰人塑在那儿。等回过神来,梁邵忙撩袍跑回屋里,善禾已和衣睡着了。
这日梁邵到底是没去衙门里,传话的小厮躬身立在廊下,同府衙的官老爷陈大人道:“昨夜二奶奶急病,这会子还歪在榻上,二爷也吹了些风,今日留在府里照顾休息。”
那陈大人并几名差役无不纳罕:风闻这梁邵与其正头娘子素来不睦,且他娘子据说是奴籍出身,岂可能为了她耽误差事?这几人一壁纳罕,一壁带着点八卦好奇的心思,午后使了小幺儿去梁府问安,得知梁二夫人真病了,梁邵照顾奔走了一上午,几人方相约下回邀梁邵出来欢聚,以便探问个明白。
闲话少叙。却说梁府漱玉阁里,善禾是被硌醒和热醒的。她侧卧在榻上,枕着梁邵的手臂,那人另一只手覆在自己小腹前,掌心慢慢渡来热意。梁邵从小是个热炉子,不怕冬天最厌夏日,到了酷暑时,恨不得日日凉水洗澡。这会儿搂着善禾,他浑身燥热,很快善禾也被他捂热了。
善禾支臂想坐起身,却发现这厮紧紧箍住她,让她动弹不得。梁邵也朦朦胧胧醒来,睡眼惺忪:“醒了?”善禾闷闷嗯了一声,第一次被人抱着睡,实在是不习惯。她推开梁邵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坐起身,立时觉得身下泛滥汹涌,小腹隐隐绞痛起来。
梁邵也跟着起身,见善禾蹙眉,忙问:“怎么了?可是又疼了?”
善禾摇了摇头,又觉得头脑发晕,只好倚着靠背,慢慢歪下来。梁邵皱眉见善禾苍白着一张脸,连嘴唇也了无血色,蹬上皂靴:“你歪一会儿,我去端药来。”
待得药端来,梁邵一勺一勺吹得温温的,才送入善禾口中。梁邵见善禾两手交叠,搁在腹上,不由道:“郎中说你太瘦了,你这腰间,也没几两肉。”
善禾不禁低头,果然腰腹瘪瘪,她怅笑道:“以前倒胖些,这两年好像怎么吃都吃不胖。”
梁邵听这话剜心,知道薛家那事砸在善禾头上无异于天塌,正色道:“想来是你操心太过,寿禧堂那边,有丫鬟婆子们,日后你就早晚过去晨昏定省,也使得的。就这么养一段时间,肉肯定长回来。”
“那怎么行呢。”善禾望着自己平坦小腹,淡淡笑着,“不过,是得长胖些,日后若是有缘分,就是一口饭两张嘴吃,瘦了不好。”
善禾想着,自己得快快好起来,要是能怀上孩子,就更好了,梁老太爷必定欢欣。
梁邵闻言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善禾的意思后,心下想到:善善还想着身孕的打算,应当还是喜欢我的吧?如此想来,搁在梁邵心尖的石头才稍稍落地。
二人此后倒没说什么话,整个午后,善禾歪在榻上休息,梁邵则去了寿禧堂伺候。到晚间,梁老太爷传话说善禾不必过去,可善禾自觉身体好了许多,还是扶着丫鬟的手往寿禧堂去了。
饭摆在寿禧堂正厅,善禾的那份,特特加了滋补气血的七红汤。用到一半,外头急急跑进来一位小厮,喘吁吁来请梁邵:“二爷,府衙那边来了个案子,说是月坨村死了七个人,陈大人差您过去一趟!”
梁邵搁了碗筷,如往常般起身就要走,才跨出去半步,忽地想起梁老太爷和善禾都在这里。他从前是只顾自己的性子,快乐是自己的,痛苦也是自己的,好坏都厌烦同家人说。可自从与善禾关系缓和后,不知怎的,他仿佛意识到自己肩头担着的责任,说不上来,但似乎万事得有个交代了,给家里一个交代。这会儿,梁邵转了身子,拱手同老太爷道:“孙儿先回衙门里去。”
等老太爷点点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