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沉声道:“免礼。”
“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有功于秦者,朕不吝于纳将军扶苏之谏,赐与庶民身份。”
“有过于秦者,法不容情、依法论罪。”
“莫要愧对将军扶苏的教化,莫要愧对朕的信重!”
“否则,重惩之!”
嬴政不在意胡人。
若是用百万胡人的血能换大秦永昌,嬴政拼尽国力也会屠尽胡人。
相较于胡人,嬴政真正在意的是社稷和扶苏!
所以嬴政本可以展露他的仁德,但嬴政却选择施展他的威压,将展露仁德的机会留给了扶苏。
听了监工们的翻译后,所有胡人赶紧再次拱手高呼:“拜谢陛下!”
虽然这般回应并不合适,但他们才刚被俘几个月,真就只会这几句秦语。
嬴政颇感无语,也不再多对胡人们说什么,目光转向扶苏发问:“心满意足乎?”
扶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容:“儿臣有生以来第一次劝得父皇纳谏,纳的还是如此仁谏。”
“儿臣欢喜不已!”
“父皇继统一天下后更是又教化夷狄,践行圣人之道。”
“儿臣更是欢喜!”
扶苏不在意胡人。
若是用百万胡人的血能换天下承平,扶苏会亲征草原屠杀两百万胡人以求稳妥。
相较于胡人,扶苏真正在意的是社稷和力量!
政变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一扇玄武门,而是——人!
冒顿取巧,训人如训狗,以鸣笛代口哨,让麾下将士像狗一样下意识射杀冒顿想杀的目标,这很巧妙、成本极低,却也极不稳妥,更是只能争取到一轮攒射的机会。
与其训一群狗,不如训一群人,一群利益深度捆绑,随时愿意且不得不为你斩杀任何目标的人!
当今天下除扶苏之外没人把胡人当人,一旦扶苏身亡,扶苏为胡人争取来的利益也会随之消散,所有胡人都会变成待宰的军功。
当嬴政在扶苏的力谏下接受了为胡人簿籍的谏言,扶苏收获的便不只是教化夷狄的功劳和仁义的名声,更是数十万胡人的利益捆绑和人心所向。
直至大秦的剑变钝之前,这些胡人都将会是扶苏手中如臂使指的利刃!
嬴政目光始终观察着扶苏,试图看穿扶苏的内心,眼中没有什么笑意,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温和:“哈哈哈~朕非独断之主。”
“此番扶苏之谏深得朕心,又大利于秦,朕自当纳之。”
“扶苏啊。”
嬴政走近扶苏,双眼与扶苏双眼之间的距离愈近,满是感慨的说:“汝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豹变?”
扶苏不闪不避的看着嬴政的眼睛,诚恳的说:“儿臣经历了很多,很多很多!”
“若是父皇有暇,儿臣斗胆自请随侍父皇身侧,引父皇看一看这单于庭,与父皇说一说儿臣的心里话。”
嬴政笑而摆手:“什么斗胆?”
“儿随侍父,此实乃天经地义!”
“朕对汝方才所言的大漠颇为好奇,随朕同往一观?”
扶苏好像是得到父亲认可的孩子一样,惊喜的笑道:“大漠就在北百余里处,儿臣为父皇带路。”
嬴政和扶苏纷纷上马,一前一后的向北行去。
赵高和胡亥站在原地,一亮一肿的望其背影。
胡亥手掌捂着自己肿胀的脸颊,看向嬴政背影的目光悲声喃喃:“夫子担忧的不错。”
“父皇不再宠爱孤,反而两度扇孤的脸。”
“两度!”
“只是孤没想到,孤不是如大兄一般失宠了,而是孤失宠了,大兄却得宠了!”
曾经的胡亥不相信有朝一日的他会失去嬴政的宠爱,也不相信方正仁义的扶苏会害他。
但几个月前的那几巴掌和今天的这一巴掌彻底扇碎了胡亥心头坚定。
而当胡亥意识到他有可能会失去嬴政的宠爱,甚至已经失去了嬴政的宠爱时,莫大的恐惧和失落便涌上心头!
赵高伸手摩挲着光亮平滑的头顶,看向扶苏的背影沉声低语:“本官错看了扶苏。”
“天下人都错看了扶苏!”
“此人虽是君子,却绝非迂腐君子,而是如孔子一般能于非常时刻果断诛杀少正卯之君子!”
“吾须吾发,便是错看扶苏的代价!”
扶苏是赵高眼中的大敌,但让赵高忧虑的只是扶苏的身份,而非是扶苏的手段。
在赵高看来,只要给他机会,一纸矫诏就理应能害了扶苏性命!
今日被扶苏坑没了头发和胡子,于赵高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更是深深的惊醒!
胡亥闻言,目光也转向扶苏,心头失落自责迅速转化成为对扶苏的愤怒和恨意:“昔阎郎中劝孤时,孤还对大兄心怀善意,以为大兄不会害孤。”
“今日孤方才知,阎郎中所言不虚,大兄一直都在害孤!”
“前番孤之所以还没见到大兄就仓皇回奔咸阳城,正是因为大兄的恐吓!”
“此次孤先被大兄殴打,又被父皇打脸,更是因为大兄的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