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衣袍在姚喜知身旁坐下,林欢见握住她手腕将她的左手抬起,衣袖往上捋,从小指外侧到手腕处红肿了一大片,些许擦伤的细小皮屑翻飞,鲜红的血珠从间隙中渗出。
又起身净了手,寻了用水浸湿的棉布回来,是给姚喜知擦净伤口用的。
冰凉的帕子触碰到伤口上,激得姚喜知瑟缩一下,林欢见注意到她的反应,面上浮现几分愧疚:“是我考虑不周了。”
将帕子捂在手中,等手的温度将它焐热,才重新给姚喜知擦拭。
动作细致轻柔。
他在专注地看着姚喜知的伤口,而姚喜知偏着头在专注地看着他。
不算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稀稀落落的光影,像是他这个人般,晦暗不明,让人看不真切。
林少监人真好。
……但是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人吗?
片刻后,林欢见将帕子放到桌上,又拿了瓷瓶,食指从中挖出一小块药膏,轻轻涂抹在姚喜知伤口上,抹匀、按揉,直至完全融入肌肤中。
见林欢见终于放开手,一直坐着不动的姚喜知反而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感觉简直太怪异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林少监给自己上药,但是这次他指尖在自己皮肤上来回摩挲滑动的感觉,似乎又与上一次不同。
或许时间更久了些?或许是动作更轻柔了些?又或许是他的温度更炽热了些?
她也说不出来。
暗自按下自己浑身泛起的战栗,姚喜知换上一脸灿烂的笑,眼眸弯弯,闪亮闪亮的,向林欢见道:“多谢林少监啦!今日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保不准是得吃一顿板子呢!”
林欢见随意地附和点点头,不敢看她。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才迟疑地切了正题:“方才在绫绮殿……”
姚喜知在等他的后文,却一直没听他再说话,好奇问:“方才什么?”
林欢见垂眸掩下其中的犹豫与胆怯,靠在木椅椅背上,以支撑自己无力的身躯。
再开口时,声音又变得沙哑:“方才……我好像看到一有个荷包,里面装了个玉佩?”
姚喜知没想到他竟是问起这个。
眼睛的余光看见她愣住的表情,林欢见解释:“只是方才看到一眼,觉得玉质和雕琢工艺似乎并非凡品。我是个爱玉之人,有几分好奇罢了。”
原来是这样。
姚喜知有些纠结。
其实她是不想和人分享关于这块玉佩所有的一切的,但是林少监刚刚才帮了她们这么大的忙……
而且这是林少监。
她觉得很亲切,又特别善良,愿意多次主动施以援手的林少监。
迟疑地从腰间取下荷包,打开,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玉佩,双手捧在掌心,递向他。
林欢见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枚泛着淡淡乳白光晕的白玉,约摸大半个婴孩儿掌心大小,玉面精雕着双凤纹样,凤凰顺着玉佩边缘展翅,又让玉佩轮廓化为不规则的形状。
玉质无暇,可惜的是白璧有瑕,玉佩上隐隐可见一条裂纹,或许是姚喜知没有佩戴而是放在荷包中的原因。
玉佩中有孔洞可供绳结穿过,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环形玉佩,但林欢见却知,这是一个母子扣玉佩,这是其中的子玉。
而还有一块与之独特轮廓完美契合的环状母玉,曾经在他手上。
在十几年前,被姚喜知亲手递到他手上。
双方父母在谈笑中,认可以此作为他们婚约的见证。
在一段煎熬的岁月,他曾无数次也是这样珍而重之地将母玉捧在掌心,目光一寸一寸描绘过它的边缘,是他永远忘不了,也不会认错的模样。
姚喜知见他特别专注地盯着这块玉,道:“这玉是我从小便佩戴着的,本是个子母扣玉佩,这一半留在我身上,可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砸在地上,有了裂痕。怕它碎掉,我就只敢放在荷包里。”
因为想起了故人,姚喜知眼中又变得亮堂堂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刺眼。
那块玉佩刺眼。
姚喜知的笑更刺眼。
比久居黑暗中的人突然直视了太阳还要刺得眼睛生疼,疼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林欢见浑身颤抖,哪怕是坐在椅子上,都险些要支撑不住身躯,手颤抖着抓住旁边的案几,指尖几乎要扣进木桌中。
刚才在绫绮殿那一眼,只觉得分外相似,但没能看真切,又抱着一丝不知是畏惧还是期待的猜测,会不会是姚喜知也如同他一般玉佩遗失到了他处,各种机缘巧合下落到了这个宫女手中。
如今玉佩仔细而近距离的展露在他眼前,又听姚喜知道明来由,他终于确定……
怎么会?怎么会!
原来,小喜的喜,是欢喜的喜——
也是,姚喜知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