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三年夏。
数日来连绵阴雨终于停歇,午后放了晴。日光漫上琉璃瓦,金光流动在朱漆宫墙,映着澄澈碧蓝的天空,本就奢华的宫殿更添几分富丽。
厢房中,薛姈正坐在绣墩上做女红。
她整个人笼罩在窗旁的“阴影”里,可腻白的肌肤没有丝毫黯淡,如上好的明珠般泛着柔光。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薛姈抬眸望过去,手中的绣花针一个不慎刺入白皙肌肤,沁出豆大的鲜红血珠。
入宫这些时日,她一直保持着镇定,很少会有这样心神不安的时刻,但今日总觉得恍惚。
来人是绣棠,入宫前是她的贴身丫鬟。
见薛姈刺到手指,绣棠才快步走过来,心疼道:“姑娘,可是薛妃在为难您?您的手都流血了。”
薛姈没在意,只弯了弯唇角,招呼绣棠在身边坐下。
“不打紧。”她笑笑,轻声解释道:“陛下回銮,今日延福宫极有可能接驾,我自己找个借口不去前头,薛妃心里会舒坦的。”
“只是我心里始终不踏实,不小心而已。”
绣棠红了眼圈,心中一阵刺痛,低声道:“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是作践您罢了!”
两个月前薛妃为了救人而落水,因受寒病了一场,特向皇后求了恩旨,让娘家送人来贴身服侍汤药。
名义上是服侍汤药,可府里的人都猜,薛妃这是想选人进宫,替自己固宠。
薛妃娘娘是当今定北侯世子唯一的嫡女,姑娘不过是三房庶出的女儿,和她从不亲近。族中明明放着两位与她亲近的堂妹不选,偏要选她们姑娘,还不是因为薛妃不愿被人分宠,又要侯府的支持。
那两个堂妹的父亲,也就是薛妃的亲二叔在朝中得用,进宫就要给位份;姑娘却是存在感极低的孤女,若让她进宫,随便扔在一旁,既搪塞了侯府,又不会影响到薛妃,简直两全其美。
如今如姑娘猜测,她们一到延福宫后就成了宫女,在这规矩比天大的四方宫墙里学规矩,看人脸色行事,生怕行差就错触怒了薛妃。
若仅仅是如此便罢了,也是她们还算运气好,刚进宫时正逢天子离京巡幸。虽然学规矩累些,倒也相安无事。可自打几日前起,薛妃对姑娘的态度便古怪了起来。
起先薛姈初入宫闱还不明白,直到昨日傍晚天子回宫,她才想清了缘由。
陛下回宫,眼下各宫都在翘首以盼圣驾到来,延福宫也不例外,都在忙着做接驾的准备。
“薛妃默许我避开,想来也存了不让我卷进宫中是非的意思。”薛姈看出了绣棠心中的难过,柔声宽慰了她两句,催着她离开:“别误了差事。”
薛妃这两日性子阴晴不定,她们更要谨言慎行,不能出差错。
绣棠神色一凛,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绣棠离开后,薛姈不由开始出神。
她已经感觉到,薛妃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个让娘家人进宫的机会,选她,一样存了要利用她争宠的意思,如今不过是在磨她的性子。
薛妃风头正盛,自己的身份又只是庶出三房的孤女,最好拿捏。
可她不愿意。
眼下薛妃尚未挑明,怕是还没下定决心,自己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姈定了定神,继续低头绣荷包。
只是还未安静一会儿,窗边就响起一道尖细不耐烦的女声:“姑娘,延福宫这几日正忙,人人都要机灵点听娘娘的调配,偏您会躲闲。快些出来,娘娘要见呢。”
延福宫宫女采枝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薛姈不由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应声。
她虽名义上是薛妃的妹妹,可入宫后做的便是宫女,什么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采枝是咸福宫里较有脸面的宫女,她对薛姈一贯不喜,说话更是不客气,这些薛妃不是不知道,但她装聋作哑,采枝就更加肆意不放在心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采枝的目光透过窗子顺势落在薛姈身上。
薛姈生得极美,哪怕只略施脂粉,却有种清水芙蓉之感,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十分出众。尤其那双漂亮的杏眸水润灵动,总是盈着清浅的笑意,瞧着就让人心头舒畅。
可越是这般,采枝就越是不喜欢她。
生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让娘娘利用的玩意儿。凭什么她有朝一日越过自己头上去。
人的嫉妒心有时候就是没道理的,薛姈人不生地不熟不愿惹事,从来都好声好气圆过去,不与她起争执。
可她却变本加厉。
薛姈没多说,只是仍如从前般垂下莹润的双眸,柔声说:“本是替娘娘缝荷包才略坐了坐,我这就去。”
娘娘催得紧,采枝总算没有多说什么,率先离开了窗前。
穿过一道回廊,两人到了延福宫的主殿前。
她随着采枝走上台阶,有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小宫女连忙过来打起帘子,迎她们进去。
薛姈来此已是熟门熟路。与往日殿中总是飘出淡淡的药香不同,今日一阵略显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微微蹙了下眉。
以前在侯府时,薛妃就偏爱馥郁浓重的熏香,看来延福宫果然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内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