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二十六章
那是一份长长的信,等赵端握在手中才猛地察觉出他的分量。信中先是事无巨细写了日常生活,写应天府的口味和汴京不同,自己吃不惯,衣服都瘦了许多,写自己如今独自一人在应天府,身边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很是想念妹妹。
又写了朝中多了很多他不认识的大臣,那些汴京来的旧臣子所剩无几,两边人一见面就是又哭又喊,他写了李纲,写了吕好问,又写了黄潜善、王渊等等事情。
又写了六月十三辛未日,自己第一个儿子出生,乃是贤妃所生,长得非常可爱漂亮,希望她早些回来,可以见见自己的侄子。又说你大概不认识贤妃,便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关于贤妃的事情,写贤妃是如何在危难之中陪伴自己左右。
还说起有人进贡了很多花,别的都很一般,但有一株白色的除糜,很是灿烂好看,他留了下来让人仔细照顾起来,等她回来,一起深夜赏花。最后说起北去的爹娘,许是写着写着哭了,字迹模糊了一大片,涂涂改改间,心思跌宕起伏,连着笔都拿不稳。
这是一封实在很长,很容易让人留恋的信件。赵端不过写了薄薄的一张纸,回信之人却事无巨细的一一回复,还说了自己身边的许多问题。
可见写信之人真的很需要倾诉,偌大的应天府无人能缓解这样的苦楚,对自己这个妹妹并无防备之情,什么话都敢写上去。夜色绵长,夏虫聒噪,长长的烛火在屋中闪烁,赵端换上贴身的衣服,坐在案桌前许久之后才看完,之后就陷入无言的胡思乱想中。白日里,慕容尚宫的话不经意浮现在脑海中。她不确定历史上的赵构到底如何,但至少这份信中的赵构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南北势力裹挟,被金军恫吓,被无数人意欲所求。他许是真的只是胆小懦弱,想求个安生,也或许是真有宏图大志,却很难实施。
慕容尚宫总是如此敏锐。
她想了很多事情,想自己不确定的未来,想他人被裹挟的未来,甚至还想自己能做什么,想自己脑海中近乎空白的历史……直到烛花爆的一声响起,惊回她的思绪。
她拿起毛笔,开始提笔写下第一行字:九哥安好,我在汴京一切无恙,等伤势好转,就启程应天府……
她写了满满五大张,写了自己被张三所救,又被宗泽找到,如今还是住在集禧观,慕容尚宫也找到了,大家都很照顾自己。又写了自己在汴京吃了很多好吃的,最好吃的是李大娘的卤梅水,还有很多好吃的,希望能和九哥一起去吃……
她写到一半时开始咬笔头,不知如何维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兄妹情谊,只能揪着自己做过的事情絮絮叨叨念着。
慕容尚宫给我找了十个侍卫,一个个很是高大英俊,就是武艺不行。汴京之前在整理土地,她帮一个小男孩拿回来自己的土地,用来他和他奶奶的生活。
前几日去了黄河,黄河水真的和诗里写的一样,汹涌澎湃,陈淬说丰水期更是壮阔,期待可以和九哥一起看到。
最后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写了几句朝堂的事情一一南北之争首当其冲是文化冲突,若是能各自安抚好南北的读书人,许是能解九哥之苦,又写了如今汴京德门也是人心浮动,但宗知府每每用收回故土来安抚人心,不知九哥能否如此统一朝廷心绪,最后她又心虚解释了一句,不过是这几日在汴京看到的所见所闻。夜色深沉,满屋的烛火也跟着暗淡几分,慕容尚宫蹑手蹑脚走来,调亮最靠近赵端的几盏烛灯。
“若是没写好,明日写也是一样的。"慕容尚宫看着她桌面上的纸张,笑说着。
“写好了。“赵端高高举起,得意说道,“写了五大张哦。”慕容尚宫笑:“看来公主也很想念九哥。”赵端眼珠子晃了晃,有些心虚,低头把最后一张写好的信件揽了过来,小心翼翼叠起来,慢慢吞吞塞进信封里,哼哧哼哧说道:“随便写写就很多了。慕容尚宫看着她认认真真盖上火漆,上面印着一朵盛开的除骤,笑问道:“莲子汤还喝吗?”
“喝,要喝大碗的,要喝冰的。“赵端大声提出要求。六宫的事情还没安置好,钦差必须跟着队伍一起走,所以公主信件是准备先一步送回,还有那件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袍。慕容尚宫捧着衣服,眉心微动:“公主白日不在观内,晚上读书练字,这花纹是何时绣的?”
赵端坐在千秋上揪着小藤曼,理直气壮:“半夜爬起来绣的,很辛苦。”慕容尚宫心疼:“那也太辛苦,荷包手帕护腕也可以的。”赵端挠了挠小脸蛋:“没想起来。”
“不过官家看了肯定很高兴,前年您就说等官家行冠礼就亲手做件衣服,现在正正好送过去。"慕容尚宫笑说着。
赵端也跟着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对了,周内侍呢,好几日没看到他了。“临走前,慕容尚宫随口问道。赵端眼珠子一瞟,随后低着头,又是晃着小腿,又是一手扣着绳子,一手揉衣服,呐呐说道:“最近忙吧。”
“照顾公主也如此不上心嘛,真是心野了。"慕容尚宫不悦。赵端只能勉力转移话题,企图把人打发走:“没事的没事的,他最近帮我干活也很辛苦的。”
“公主最近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