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
太后眯了眯眼,这个外室的事情还是太子入宫的时候悄悄与她提过两句,听说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虽说来历不明,但瞧在服侍他许久的份上,该得个玉牒名分。
但她不明不白地死了,后来太子的态度也不过如此。
她死了,太子妃才把这事瞧得明白,可惜晚了。
元朔帝上一次见自己这个孙子还是去年,和缓的语气里似有几分无奈道:“端阳已经长成嫁人了,阿娘膝下难免空虚,儿子想……要是这孩子您瞧着还不错,就接到您身边先养着。”
虽说皇帝和太后不需要亲自抚养幼儿,可是直接送到紫宸殿里,几乎是挑明了这件事,日后再要反悔,余地便不多了。
太后从没听过他有这打算,微微吃惊,然而她这个儿子一向是圣裁独断,决定了的事情断没有转圜的道理,轻轻点了点头,叹道:“早做些打算也好……你年轻的时候没法子将太子携在身边教养,就是有些不合心意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四海承平,皇帝正好多留些心在小辈身上。”
这其实该在意料之中,皇帝的子嗣实在是太单薄了些,两子四女,皇孙也只有一个,二皇子又是痴迷修仙的,成日和和尚道士混在一处,皇帝要在后代里挑挑拣拣,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皇帝留心栽培皇孙,对太子、以及追随太子的属官而言,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太后和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元朔帝便要起身往弘文馆去,陈容寿小心翼翼服侍着,烈阳高照,他却莫名颈后一阵阵发凉。
往常他是最能揣度圣心的,也偶尔在圣上面前为旁人递一两句话,可遇上卫贵妃这么个活祖宗,他实在也没办法。
说句不好听的话,瑶光殿到清平殿的路程,一日一夜,就算是只乌龟慢吞吞爬过来,也早就见到陛下了,还用得着跑到太后面前哭哭啼啼?
身在这个位置,陈容寿收到的点心茶水银子不计其数,唯独收瑶光殿那位的东西时烫手得厉害,若不是担忧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不保,陈容寿当真想亲身到瑶光殿去瞧一瞧,卫贵妃是怎么想的?
前些日子在行宫四处游逛,圣驾一到就又要称病?
她瞒着陛下思念亡夫,难道还指望天子纡尊降贵,亲身到瑶光殿不成?
不过再离谱的事情,卫贵妃做出来也不稀奇,毕竟这位卫娘子第一次见到圣驾时就做过能夷三族的事情。
陈容寿想起那日一袭素衣的贵妃,随卫氏族人一同拜倒在地,迎接今上与太子。
她本来还在孝期,但陵阳侯府早没她的容身之所,宴会上主动献舞也说得过去。
一个生得美艳动人的女子,想给自己搏一个好前程没什么,只是天家父子都是于女色上克制的,即便是他也不觉得这女郎有成功的可能。
彼时的卫贵妃一舞终了,她的妆容清淡,舞裙也不艳丽,可人生得妩媚,停下喘/息时鬓发汗湿,颇有几分诱人意味,偏偏向御座处瞥来一眼,端的是我见犹怜,便是在场的内侍都少不得悄悄多看几眼。
她斟满了一盏酒敬与天子,又奉与太子,恭恭敬敬说了几句客气话,随后便低眉顺眼地退下……直到圣上觉察出几分不对,起身往后厅更衣,这胆大包天的女郎竟已换了侍女裙裳,扑到他身前跪下,只求行个方便。
直至今日,陈容寿都不敢回忆后来的事情,自然,圣上要宠幸女人,也不会教他瞧见什么。
可燕国公府邸的屋舍藏不住声音,贵妃娇柔的低泣断断续续传出,直到月上屋檐才堪堪停下。
他候着元朔帝的旨意,不敢离得太远,不过就算离得不那么近,也能听得见陛下的斥责与那女郎胡搅蛮缠的哭诉。
圣上斥责的声音略低些,大概也恼怒于她的不知羞。
“我是真心倾慕陛下才这样做的,您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我阿耶阿娘是不知情的……就算明天要死,今日能与陛下欢愉片刻也是好的!”
可这般气势汹汹而来的女子,被逐出昭阳殿前竟只会双目含泪,倔强地回望愤怒已极的帝王,轻描淡写道:“陛下既然知道了,臣妾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那样无畏,像全然不知自己的做出什么可怖的事来,可一字一句,都又似含了极大的痛楚。
“我确实不想为您生一个孩子,不如您赐死我罢。”
她声音透露着一丝疲倦与解脱:“苟且偷生到今日,臣妾没什么不知足的。或许我这个人早就该死,也就不必活得这般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