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脸道:“一盏茶内结束。”
工部侍郎立刻一凛,心知自己又犯了啰嗦的老毛病,忙加快速度,拣重点三两句说了清楚。
正当他要询问下一步如何做时,历来要在阁台忙公事到夜半的昭王殿下却搁了笔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
工部侍郎愣愣看着窗外,才至薄暮而已。
还是沈谙先反应过来,拱手道:“恭送殿下。”昭王看上去真的很急,略略一点头,便一阵风似的卷走了。留下呆呆的群臣面面相觑,有人感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勤勤恳恳、宵衣吁食的昭王殿下居然薄暮就不干活了!是国朝海清河晏了?还是昭王后继有人了?
惟一的知情者沈大官人抱臂笑得不怀好意,“也不是头一遭。十月头上和年节里,咱们昭王啊,有更重要的事儿。”“行嘉。”
杨谈回头,见是舒王,青衣厚貂裘,拥了紫金手炉,面色依然浮白。“兄长。“杨谈见他从神龙殿方向来,便问了句,“圣人身子尚好?”“老样子。"舒王衣袖拢紧,缓缓道,“时至冬日,圣人与我都要休养一段时间,这几个月恐怕还要劳累行嘉。”
“分内之事,兄长客气。“究竞顶着堂兄弟的名头,杨谈仍是客客气气地回他。
近些年圣人身体一落千丈,每逢秋冬都靠丹药吊着性命。舒王也帮不上什么忙,尽管余毒已清,但到底留下病根,春夏尚能处理一些公文事宜,一到冷天,只有杨谈一力撑起朝局。
“圣人方才服了药,醒了一阵,还问起你,说你总不来瞧他,是还在怨他之前对雪亭做的种种。"舒王垂首,淡笑着摇摇头,“也许圣人年纪大了吧。最近他总说,当年是他把雪亭逼得太狠了。明知她是宁为玉碎的性子,偏要看看她的底线在哪里。”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杨谈想,所幸白雪亭看得透想得穿,其实当年没有圣人,她也未必会留在长安。爱和杨谈,都是困不住她的。“对了,雪亭快回来了吧?"舒王偏头,神色十分温和,“我记得明日是她生辰。”
“嗯。“杨谈平声道,“我去接她。”
转眼间二人行至宫门,舒王便向杨谈告别,淡声道:“我和云芝一道备了份礼,晚些送去昭王府。相聚来之不易,就不去打扰你们俩了。”杨谈追问了句:“听闻殿下前些天将韦娘子接进舒王府了?”舒王眉目温润,轻声回:“是。她在明心观两年,够久了。”“够久了”,这是多委婉的说法。曾经有寿王妃太真观六年,摇身一变成杨贵妃。今日便有韦云芝明心观两年,洗净身份入主舒王府。杨谈或许是惟一一个知道韦云芝与傅清岩有旧的人。大概这对韦云芝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之于傅清岩如果他能因为韦云芝,不再将白雪亭视作今生不可得,对于杨谈来说,也实在是一件好事。沈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他听墙角本事不错,与杨谈一道看着舒王远去的背影,叹道:“是不是人病久了,真的会无欲无求?舒王殿下比起端王那个草包,倒是有本事很多。但一点儿跟你争的心气都没有,真是史书上找不到的兄友弟恭啊。”
天家兄弟为争那个位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但哪怕病好,舒王也从未和杨谈争过。
沈谙"啧"了声道:“你说他是真的还是演的?我反正不信这世上真有菩萨。“是煮的。"杨谈懒得搭理他,“我去渡口了。”沈谙伸手:“哎,我一起啊!我也好久没见咱们雪亭了!”上一回见面,也不过不久之前。北边出了个巨贪,将赈灾款大半吃进自己兜里,百姓流离,尸横遍野,此案一出朝野震惊。杨谈掌权后历来重惩贪官,因此特地跑了一趟,当场将此贼五马分尸,并将其贪墨所得尽数归还百姓。刚巧,白雪亭与南湖书院的人也在那里。
昭王殿下便刻意多逗留了两天,夜里爬上书院程翩娘子的窗。久别重逢,抱着她黏个没完。
若非白雪亭赶他,恐怕他还要“乐不思京”好几天。上回相见匆匆,这次杨谈早早翘首以盼,就等着白雪亭下船第一刻,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她。
只是他左等右等,等到金乌西落,月色初升,仍然不见那艘船靠岸。渡口来来往往,没有一个是他要等的人。
连陪客沈谙都有些急了,“照理说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怎么拖了这么久?”
沉闷了许久的天色被一注暴雨撕开,夹着雪粒子,轰然往杨谈脸上扑来。那一瞬间,他有种极其恐慌的感觉。
行人匆匆躲雨,沈谙也避到茶棚下,唯独杨谈迈不出步子。他遥遥看着接近渡口的那队人马一一是他派去接应白雪亭的鸣凤司。进长安,白雪亭一向习惯从渡口走水路,坐一阵船比骑马舒服很多。然而今日,没有船,鸣凤司身后,也没有骑马的纤细身影。明珂下马,慌乱间跌倒在地,“殿下!王妃她…”“王妃她遇难了!”
“……我们在京郊等不到人,一路行至凤桐岭,才发现长安外不远下了大雪。赶到凤桐岭时,只…只看到几驾摔下山的马车,和……几具尸骨……明珂越说,声音越轻。
其实不是他的声音轻了,是杨谈听不见了。大雨交织着行人的喧嚣,世间的声音如此吵闹,他脑海的筋脉搅乱成了一团,恍惚间耳边只有嗡嗡嗡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