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语声三分失落,“怕是连哄一哄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顾拂弦却轻笑一声,只道:“为了黄河溃堤案冲锋陷阵你都不怕,现下对个小姑娘,倒是焦头烂额起来。”
杨谈的确是拿白雪亭一万个没办法,他素来意气飞扬的神色间多了一丝挫败,“溃堤案再如何,至少有迹可循。对她…这笔积年旧债我是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楚。”
“理不清楚便不理。"顾拂弦放下剪子,盯着他道,“你只需记得,她从前是你的师妹,现在是你的妻子,无论前尘发生了什么,你保护她,从身份上来讲,理所应当。”
顾拂弦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杨谈一时没忍住,很轻地嘶了一声。“怎么了?受伤了?"顾拂弦蹙眉问道,“谁干的?”杨谈敷衍道:“查案时被犯人刺伤的,已经无大碍了。”顾拂弦没起疑心,只挥挥手道:“没大碍就好,你这位置现在敏感得很,办案时也要当心。行了,回去吧,陪陪雪亭去。”望春台卧房内的鸳鸯红绡帐还未撤下,龙凤花烛仍在燃着。铜镜前却只一道孤零零的影子,通身珍珠白,平添九分冷清。白雪亭在镜中看见了他,寒声道:“我还当你死了,正准备给你烧纸钱呢。”
杨谈见了她,左肩的伤口忽然隐隐作痛。昨晚白雪亭上药上得糙,一瓢酒猛地泼上去,金创药“啪"一瓶倒在上头。他囫囵靠在床尾睡了一觉起来,伤口稍稍有些溃烂感染。亏得杨谈底子够好,如此折腾也没伤元气,去医馆一副药下去就回了精神。
他四下环顾,疑惑道:"昨日跟着你来的侍女呢?”“打发出去了。"白雪亭淡淡道。
杨谈与她相识多年,只这五字便足够听懂她弦外之音。杨府不是好去处,有她一个流落在此已经足够,没必要让无辜侍女也牵扯进来。
他略顿了顿,道:“我院子里没有侍从,你…”“你想问谁照顾我?"白雪亭打断他,抬眼冷笑了一下,“去西厢瞧瞧,你阿爹送了不少人进来,个个鲜亮出挑,只是……恐怕照顾的不是我。”杨谈听明白她意思,暗自在心里把杨纵个死老头子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对着白雪亭讲话时还是将满腔郁气压下来,道:“一会儿将她们再送回阿娘那儿就是…
“何必送回去?"白雪亭嘴角笑意裹着十二分的寒气,“公爹一番好意将人送来,小杨大人要是固辞不受,你们杨家绝了后,又要怪到我头上。怎么?生怕你爹不对我动用家法?”
杨谈习惯她说话刻薄,他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刻薄他,好撒撒火的,于是照单全收,只道:“白阿翩,我们俩再怎么夫妻不合,再怎么过不下去,我也没那个心思,什么后不后的,绝就绝了。往后杨纵要是再打到你脸上,你当年怎么对郭十二的就怎么对他,他又不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当然,他尽量不让杨纵再有烦她的机会。白雪亭却像全没听见后面那些话似的,只对前三个字跳脚,霍然起身道:“你再这样叫我试试看?”
杨谈本想着,这段婚姻最重要在于一个"忍"字。洞房花烛夜,他忍不住溢出口的那声“阿翩"已经过界。幸亏白雪亭当时困倦已极,才没和他计较。
彼时他擦净她身上的血,看见她恬淡温然的睡颜。和小时候多像啊。
阿翩,她就该是花蝴蝶一样,调皮灵气的白阿翩。此刻,白雪亭张牙舞爪的姿态之下,却是一双波斯猫似的眼睛,灵动湿润,一如当年。
他看着她,莫名不想忍。
他近前一步,低头直视着她,低声道:
“不该叫你阿翩?那叫你什么?”
白雪亭掌心贴上他伤处,狠狠往下按,圆而上挑的眼睛里尽是凶戾:“死不足惜的狗贼,你哪儿来的脸?”
她这下用了十足力气,杨谈立时疼得面色发白。他也不知哪来的好胜心,也许是内心心深处不想再这样糊里糊涂地彼此相恨下去,又刻意换了个称呼:
“还是我应该叫你……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