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了。
秋凝雪捡起自己的衣裳鞋袜,抖着手穿好。在他身后,天子正披着件衣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直直地射过来,在他身上梭巡。秋凝雪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僵硬地转身,再次放下了床帐。他的身体很累很累,陌生得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刚下床时,还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缓了很久,才适应过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就待在殿内,隔着一道门与外面的人交涉,但略一思考便知不可行,只得在殿中四处搜寻能遮掩面容的帷帽,终于在屏风后找到一顶幕离。
他戴上幕篱,给自己灌了些水,便推开殿门,慢慢走出去,清了清嗓子,问:“御前重地,何人在此喧哗?”
不等众人回答,便直接开口训斥了殿外守卫的羽林:“如此庸碌无为,你们究竞还能不能担得起天子刀兵之称?”
众羽林顿时单膝跪地,低头讷讷不敢言。
前来的官员们也噤了声。这话明面上是在骂羽林卫无能,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在敲打她们喧哗御前。便也跟着告罪,纷纷抬手见礼:“丞相。”秋凝雪手扶着门,冷淡道:“当不起诸位大人的礼。”众人久不见秋丞相入朝,都已经快要忘记秋丞相曾经是何等的锋芒毕露,此刻却都头皮一紧,不约而同地记起旧事一一当年秋凝雪刚刚辅政时,几乎清洗了大半个朝堂,彼时的血腥程度,与今上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陛下刚刚在与我议事,现在已经歇下。尔等暂且退下,有何要事,等祭祀之后,在进宫求见陛下。”
“丞相,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见陛下,请陛下为我等做主啊。小女并其他几位伴读,自从昨夜回府之后,便中了毒,上吐下泻,发热到如今,生死未卜啊……
秋凝雪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本就再正常不过。就为这点小事,你们便敢跑到这儿来,惊扰陛下?”那人一噎,站在她旁边的人便开始哭求:“丞相,帝姬殿下自然是金尊玉贵,但我们的孩子,也不是从石头缝里…”“住口。“秋凝雪直接打断,“你的意思,是帝姬殿下害了你们的女儿?你可想清楚,胡乱攀咬皇室是什么罪名了?”
“下官不敢。但小女的确不曾吃过其他吃食,只在帝姬殿下的璇玑殿中,用了糕点。而且,据小女所说,她昨日上午,不慎惹恼了帝姬殿…”秋凝雪浑身都难受,不想与她再纠缠,直接道:“慎言。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你们便敢随意攀咬殿下,当真以为陛下没有脾气?”“好了。“他缓和了几分语气,摘下腰间令牌,道:“诸位大人心疼自家子侄,也是情有可原。但若因一时情绪,见恶于天子,那便不好了。我府上有个客卿,颇擅医术,你们持我令牌,请他过去看看吧。”话音刚落,又重新转向单膝跪着的羽林,道:“再敢放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到御前喧哗,我一定禀告陛下,让你们到边郡去养马。”他这一番软硬兼施,直接让几人哑了火,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殿外羽林讪讪地看着丞相重新进了殿,才讪讪地起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值守。
秋凝雪刚刚阖上殿门,走到桌案前,刚想喝些水,便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只简单披着一件外裳的天子在他耳边小声呢喃:“寒英,你回来”秋凝雪手一抖,杯中的水直接撒了大半杯。一一他还没忘记自己刚刚为了出去,都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