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当下颔首笑道:“我知道了,劳烦苗儿姑娘告知。”
那苗儿掩口笑道:“我哪儿是什么姑娘?大爷往后叫我苗儿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斯远总觉得苗儿眼神有些勾人。不及细想,苗儿屈身一福告退而去,陈斯远出了黑油大门,自东角门进来,一径到得挨着马厩的角门处。
那婆子果然得了吩咐,见来的是陈斯远,立马笑吟吟开门放行。
陈斯远心道,这回倒是方便了许多,免了绕行之苦。因是与那婆子客套几句,少不得赏了五钱银子,乐得那婆子不迭道谢。
过得角门,夹道两侧西面是荣国府中路二进院,东面便是邢夫人院。陈斯远不禁暗自腹诽,这西面好歹有个穿堂能过人,东面就只是高耸围墙,往来实在不便。
前头便是贾政的内书房梦坡斋,陈斯远眼看要到得近前,便见穿堂帘栊挑开转出一行人来。
陈斯远立马驻足,免得冲撞了女眷。便见那丫鬟往这边厢观量一眼,旋即露出姑娘身形,却正是宝钗。
宝钗朝着他屈身一福,道:“远大哥。”
陈斯远拱手还礼:“薛妹妹。”
既然是宝钗,二人又是顺路,那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且只看宝钗不曾动作,只怕也有意寻他说话儿。
陈斯远到得近前道:“薛妹妹可是回梨香院?咱们倒是正好一道儿。”
宝钗僵笑道:“方才从老太太院儿回来,正要回去歇息,不想就撞见了远大哥。”
陈斯远忽而瞥见那丫鬟莺儿张张口,好似欲言又止,却到底不曾说什么。当即留了心,随即探手一邀:“那薛妹妹请。”
“远大哥先请。”
二人隔着大半步朝东边厢行去。
陈斯远心思电转,莺儿方才要说什么?宝姐姐方才可是脸色难看的很……贾母又暗讽薛家了?只怕不是——贾母嘲讽人的手段那般高明,又哪里是个小丫鬟能听懂的?
既不是贾母,那就只剩下宝玉了。
陈斯远前行几步,忽而说道:“宝兄弟这会子还小,心性不定,薛妹妹也不用与其太过计较。”
宝钗忽而驻足,随即笑问:“这才拌了两句嘴,又是哪个耳报神传出去的?”
陈斯远笑道:“猜的。”
宝钗只是不信,暗忖着过会子打发莺儿四下扫听一番去。
二人转过梦坡斋,又是一条狭长夹道。
陈斯远就道:“宝兄弟过上几年,知了人事儿,或许便能长进了。”
陈斯远这话暗藏玄机,听着像是好话,可落在宝钗耳中却另有一番滋味。
宝玉的确还小,可他早就知了人事儿!
宝钗来了荣国府二年有余,待到得来年正月下,便满三年了。她素日里总往绮霰斋往来,又哪里瞧不出袭人的异状?便是袭人扮得再好,可宝玉那时不时古怪的眼神儿,宝钗这等冰雪聪明的,又哪里瞧不出?
那会子还不足九岁啊,她那混不吝的哥哥可是直到十二、三方才寻着丫鬟厮混。
这等早早知了人事儿的,坏了身子骨不说,又岂是能托付的良人?
这也就罢了,偏生宝玉还鄙夷功名利禄,只一心做那无所事事、贪恋色的富贵闲人。
薛家舍了面皮托庇贾家羽翼,求的是贾家护佑薛家平安,总要熬到薛蟠下一代长大成材,宝钗才好撒手。宝玉这般性子,又哪里护得住薛家?
最最可笑的是,就是这般纨绔,宝姐姐还须得与人争抢了才有可能——真真儿是天大的笑话!
宝钗心绪翻涌,禁不住呼吸粗重,旋即掩口轻咳了一声。随即勉强压住心绪,笑着说道:“远大哥说的是,宝兄弟的确差了年岁。”
宝钗顿了顿,正要说薛蟠情形,就听陈斯远道:“前几日见宝兄弟与钟哥儿扯了手儿去见二嫂子,宝兄弟不理钟哥儿家世,如此看来也是有情有义。”
宝钗面上不动声色。
宝玉与秦钟的事儿谁不知道?奈何时下风气如此,且不说福建养契弟成风,单是这京师便有象姑馆。
这男色虽偶有争宠,却因没法儿生下子嗣,极少能威胁到女主子。是以林妹妹或许会在意,可宝姐姐真个儿并不在意。
就听陈斯远又道:“共食同寝,少有争吵,倒是让我想起了两人来。”
宝钗略略歪头观量却不曾言语,心下已有了不好预感。
偏莺儿听得纳罕,此时问道:“远大爷,却不知是哪两个人?”
陈斯远行了两步笑道:“鱼玄机与采苹。”
鱼玄机与采苹都是唐代女道士,此二人共食同寝、相濡以沫,素来为后人津津乐道。
若陈斯远只说了过往好男风者也就罢了,偏偏他说了这二人,顿时将宝姐姐恶心得不轻!
为何恶心?陈斯远念及宝玉、秦钟都恶心得够呛,宝姐姐又岂会不恶心鱼玄机与采苹?
她本心就瞧不上宝玉,因着身不由己这才费尽心思虚与委蛇。先前就被陈斯远挑起了心火,如今又恶心了一回,这心头憋闷哪里还压得住?
当下连咳几声,好容易止住,嗔怪着瞥了陈斯远一眼,却见其笑着一拱手,说道:“薛妹妹到了,咱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