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退潮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雨林特有的潮湿气息,带着腐殖土与野姜花的腥甜。
此时,已近傍晚,藤蔓在黑暗中肆意蔓延,像是一条条潜伏的巨蟒。雨林中危险的气息隐隐浮动,时不时会有野兽的低吼声发出。
李明穿梭其中,无法抑制地喘着粗气,喉咙干得冒烟。一个竹筒突然适时地递到了他的嘴边,顾不得客气道谢,直接接过“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清水漫过干裂的嘴唇,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酸疼的身体渐渐得到了缓解。
“Estamos casi aquí, y luego insistimos.”(我们快到了,再坚持坚持)一道沙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李明看着空空的竹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sorry~”
露西亚没有责怪,反而甜甜地朝他笑了笑。知道两人语言不通,特意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肯定。
远处潺潺的水声由远及近,一只木筏静静地漂浮在混浊的河水中。
李明心里猛地一哆嗦,刚刚经历过海难逃过一劫,现在看见这种不知深浅的海河都发怵。他的脸色煞白,整个人不自觉地抖动了起来。
露西亚一回头,发现捡到的那人又没有跟上,不过也没有生气,而是又走回去了几步,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指着河流摆了摆手,又伸出两根指头,朝下一跳一跳的。
李明看着她不断重复着的比划,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光闪动,感激地注视着露西亚点了点头。
达成一致后,他们决定暂时在岸边休息一夜,等到天明,再乘筏渡河。
一棵被雷劈倒的胡桃木横亘在湿软的泥土上,正好可以作为坚硬结实的木床。虽然并不舒适,但总比躺在蚁虫遍布的大地上要好些许。
树叶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吵闹的虫鸣声在此刻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百合的芬芳。
稠墨的夜空中星光闪烁,像是一颗颗钻石镶嵌。绿莹莹的萤火虫自由自在地飞舞着,如同一个个的小灯泡。
李明经过与海浪风雨搏斗后,浑身上下和散了架似地,没有躺下多久,就自动进入了梦乡。
清晨湿润的微风拂过面颊,藤蔓间漏下的晨光正在他睫毛上跳舞,某只不长眼的树蛙跳到了他的脸上。
李明一巴掌拍下这只表面沾满粘液的小东西,心里不停闪过各式C语言。
睁开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离自己只有一拳的距离。
偷看被发现后,露西亚略显心虚地转过了脑袋,红透了的耳垂却完全将她暴露。
李明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也有些无措,毕竟上一辈子长相丑陋,能止小儿啼哭也不为过,在这个看脸的社会,处处碰壁。
至于现在这张脸的具体样貌,自从来到这里后,并没有条件可以用镜子照一照。但是露西亚无声的肯定,带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扯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微笑,高高扬起头颅,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释放着强烈的信息素。
可是露西亚并没有回头过多打量,而是有些羞涩地说了西语,“Crucemos el río.”(我们渡河吧)话音刚落,就轻巧地朝着河边蹦蹦跳跳过去,李明笑着紧跟其后。
当木筏切开白色的晨雾,混浊的河水泛起了涟漪,水下时不时闪过刀锋般的鱼鳍。
“Siéntate, no te muevas.”(坐好了哦,不要乱动)
纤瘦的手臂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露西亚熟练地架起木桨摇动着。
李明乖乖地坐在木筏上,有时激流湍过,心直接吊到了嗓子眼。在水流平稳时,他还会靠近木筏的边缘,照一照想象中英俊的面容。
是这水太混浊了吗?为什么从轮廓上看,自己离“端正”这个词都搁着十万八千里!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顺便用手搅了搅河水,再努力睁大瞳孔,怎么还是这副扭曲的面容啊!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心中不停地抓狂,为什么?还是这副鬼样子!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抬头望向划着木筏的少女,悲哀地想道:难道她有恋丑癖不成?
露西亚回过头,担心地看了眼李明,确认他无误后,转过头去继续安心着划伐子,时不时心情极好地哼起了小调。
对岸的滩涂被染成奇异的翡翠色,苔藓密密麻麻地铺在大地上。露西亚率先跳下木筏,将缆绳拴在木头上打了个结。做完这些后,还不忘给下筏的李明搭了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