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太监的引导下,萧明远进到临湖殿中。
临湖殿踞太液池西,飞檐瞰水,长桥连岸。夏日荷风穿廊,冬时冰鉴映阶,为宫中观四时之变所。
殿内设十二面云母屏,镌百兽逐波纹;地铺青珉石,踏之有寒泉声,引曲江暗渠,颇为清凉。
小太监引着萧明远走到偏殿门前,一位面容方正的中年人身着绯色圆领袍,袖口收窄,腰佩银装带,戴软脚幞头,躬身守在门前。
“江大人。”
萧明远躬身行礼。
殿中少监江崇古眼见萧明远手里拿着劄子,有些疑惑。
“怎么,卢成呢?”
江崇古监掌天子服御各事,记录皇帝起居的起居郎轮值自然也是了熟于心。
“徐大人有要事将其唤回,下官奉命替换。”
“是这样……”
江崇古点了点头。
“进吧。”
“是。”
萧明远小心翼翼地打开殿门,打开一条勉强通行的“缝隙”,稍一闪身,委身便进。
偏殿不大,平日专供皇帝与阁臣、重臣议事,环境清雅。
萧明远走到一张桌案缓缓坐下,一道屏风则置于桌案前——皇帝议事,起居郎听而执笔记录,不可影响。
一个小太监则站在屏风内侧,交通内外的位置。
殿内议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刑部尚书方立忍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奏疏。
“禀陛下,这是宣州来的案子。”
“宣州司事参军郑愔,贪赃枉法,私贩军粮,阴潜逃走,此事……”
方立忍瞥了一眼一旁的武三思,接着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刑部不好擅定,奏折已上呈阁部。”
“郑愔……”
李显有些迟疑。
“其父,可是当年的卫州刺史郑玄升?”
中书令武三思出列道:“陛下天纵聪明,所言甚是。”
一旁的同平章事张柬之与桓彦范心有不忿。
昔日朝邑尉刘幽求曾劝二人除恶务尽,可二人认为武三思失去羽翼,并未依从。
没想到仅仅一年光景,武三思就依附上韦后,权势复振,执宰位次竟还比自己高上半位。
已是无可奈何。
屏风后的萧明远闻之一愣。
没想到这议事的第一项便与郑愔有关。
正好,借此看看武三思的反应。
萧明远一边盘算,一边缓缓记下。
“上问,宣州参军郑愔之父,可为郑玄升耶……”
“陛下!”
“臣以为,此事无需再议,刑部会同地方官吏搜捕郑愔,按律处置便是。”
武三思用意很明确,将皮球往下踢,他才有回旋的余地。
“嗯……”
“陛下!”
还没等李显回答,桓彦范便抢过话茬。
“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务须再议!”
李显一愣,缓缓说道:“爱卿何出此言?这郑愔一个小小的地方参军,能有什么风浪?”
“陛下可知,右拾遗郑徇,与之是何关系?”
“郑徇……”
李显微皱眉梢。
“这名字倒是熟悉得紧,可这一时……”
“回陛下,郑徇乃郑愔之长兄。”
“那又如何!”
武三思语显焦急。
“难道桓大人是想说,这郑愔从宣州逃走,会阴潜回京,投其长兄?”
桓彦范没有回答,面露喜色,静静地看着李显。
真是个庸碌之人。
屏风后正奋笔疾书的萧明远心里不由感叹。
遇此等事,寻常官员避恐不及,言语之间争先恐后都想自己摘出来。
可这武三思为了替郑愔遮遮掩掩,反倒把自己给陷进去。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庸碌之人,还是有恃无恐。
不过萧明远这回可以确定,这郑愔与郑徇兄弟二人,定与武三思有着紧密的联系。
“哎,朕看卿等老成持重,国之栋梁,如此小事无需常朝来议,就交由刑部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