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穿甬道入皇城,两座夯土阙楼分立左右,阙顶铸铜飞凤,迎风展翅,门道铺陈鱼纹云气画象砖,砖缝间青笞斑驳,显是积水未净。
水渍浸湿刘哗的鞋履,步伐踩踏,溅及裤腿。
他落后宗正刘艾半个身位,既保持尊卑之礼,亦显得关系亲近。
“我昨日觐见陛下,言及刘!鸿起!”
成卫皇宫街道的虎责军从二人身旁经过,攒动的兵甲带着肃杀之气,然而在刘艾寡淡的双眼中,形同无物。
刘晔一贯默然不语。
“子扬年纪轻轻却有远大的见识,更有非常人之决断,是能成就大事的人才呀
承光殿如巨兽伏踞,七间飞檐丹梁端直,明窗列布。
刘艾停驻脚步,远远的望着宫殿。
橡头悬千秋万岁字纹瓦当,殿前四神柱础托起朱漆梁柱,隙嵌着金箔的龟甲纹地砖缝,在刘哗笔直的双眼前铺陈开来,
若是艳阳高照之日,此道必是流金溢彩。
而此时乌云蔽日天色灰蒙,稍逊颜色。
“这样的你,不应该坐在帐房里清点着本就清点好的粮草物辐:::
刘艾微微屈身,伸手作请。
“走过这条道,你就能发出原本属于你的光芒!”
略带刺激煽动或是鼓舞蛊惑的语气,却在刘哗听来毫无波澜。
他面色不惊,年轻清秀的面庞带着老而持重之气,随后双手作揖,朝着刘艾躬敬一拜。
这就是刘叔父为我铺陈的道路吗?
还是我原本就该走这条路?
刘哗迈步走上鎏金大道,朝承光殿走去,此时他的心境可用《诗经小雅小是》中的,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来完全诠释。
看着刘哗波澜不惊的背影,刘艾暗暗感慨,子扬之性格天生就是做大事的,岂能窝在司空府里当仓曹?
汉室衰微此乃刘艾深切感受。
然而总好过被外姓人取代吧?
此前摆烂的刘艾坐视董承自取灭亡,甚至还微微推波助澜,此刻的他暂时性振作,在刘备吕布势力上看到一丝希望。
或者说刘升多少比董承值得期待。
承光殿侍讲室外。
刘哗先行通报而后在此等侯。
身为司空府仓曹的他,自然已经知晓曹操河内战事失利,并打算亲自出征。
那么董承未竟之事:::是否可以在此时如愿?
经董承先行起事之后,曹操必定会放松警剔。
若当真能引刘备吕布入许,配合杨彪刘艾等长安旧臣以及袁绍内应,未必不能比董承更进一步
然而刘哗并没有把曹操欲再度亲征河内的事告诉刘艾,也就是说刘艾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再者就算有此意,也依然是十分艰难。
谁敢保证曹操这次不是放出假消息?
刘哗静静等侯,繁杂的思绪如同潮水翻涌,而他蔚然不动,越是急躁之时显得愈加镇定。
侍讲室内。
设青玉案,竹简书阁,四壁悬大汉山河舆图,窗根透雕并蒂莲纹,作为天子侍讲之处当真是略显节俭简朴。
此时刘协正召荀或荀悦孔融三人谈论文学之道,也因如此才教刘哗久等。
“文举带来的这篇许都宫赋,当真是刘鸿起半个时辰所作?”
刘协身着夏季常服,憔瘁的面容也带着一丝惊讶之色,问向对案孔融。
自董承事败,怀孕的董贵人被曹操无情而一尸两命,刘协整日郁郁寡欢,愤怒哀愁无处发泄。
孔融也为刘协感到悲痛,便想着在他喜好上略尽为臣之绵薄力也,便把那晚司空府宴会的刘升新作待进宫来。
刘协很喜欢文学,无他:::其他的事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刘鸿起不仅作得此赋,更现投壶神迹,竟还略懂医术:::
孔融摇头直叹。
当真是多才多艺!
“荀公以为此赋如何?”
刘协的眼珠子是整张憔瘁脸中最精神的五官,正目不转睛盯着铺陈在案几上的赋文四周压着青铜镇纸与裂痕未修的陶砚。
“不如何
”
荀悦五十多岁,头已发白,身着布衣儒袍,常年握笔生茧的手指轻抚短须。
他是荀或的从兄,如今为朝廷侍中,只顾问应对,没有其他的职责。
不论刘升作赋水平如何,只看许都宫赋的内容,荀悦就十分不喜,其奢华糜丽的描述与现实许都宫并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