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她。
影子也还是那个影子。
可影中人的处境却变了。
昨日之前,她任性娇蛮,挥金如土。
有人替她出面,有人护她周全。
而今日,青丝高绾,独自撑起自家门面。
从被庇护者,到护人者。
这般天地翻覆,竞也不过在这晨昏交替的,一芥之间。她的心底泛起无限唏嘘,不由得抬起眼,看着身边人的裙摆。舒羽……
她当然不是寻常人。
但她也不打算问。
此刻能站在她身畔,便已足够。
思绪渐深,她看见余光的裙摆停住了。
她的心心神忽地一滞。
一片枯叶擦过她的鞋尖,落在两人之间。
她脚步未改,正好踩上。
“咔嚓”。
一声脆响。
极淡的血腥气顺风飘入鼻尖。
一息的刹那。
脆响声未散,破空声已至。
比月色锋利的银光,优雅地切开浓稠夜色。向着她雪白的颈线,温柔残忍地拂过。
与此同时,林艳书觉得脚底一轻。
她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顾清澄的身子骤然倒向她,将她瞬间扑倒在地。银光贴着她头顶掠过,划破夜风,擦过顾清澄的脊背。顾清澄的发丝被削断几缕,轻飘飘落在林艳书颈间。她撑在林艳书身侧的手臂微微发抖,呼吸却稳如磐石。两人与死亡擦肩而过。
顾清澄的心飞速下沉一一
不过一日,已经有人察觉到了她们,欲除之而后快。她猛然回首,目光攫住了那抹银光的起点一一明月如钩。
皎洁月光下,和弯月一致的,是一把锋利的镰刀。执镰之人身披黑袍,黑色的帽子遮住面容,立于高处,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手中一柄弯镰,在月光下泛出淡白的冷芒,是浓烈的死气。他立于屋檐,黑袍无风而动。
宛若死神。
一个名字,在她的心头,呼之欲出。
谛听。
北七杀,南谛听。
与七杀齐名的,在南靖暗录榜首的刺客一一死神谛听。
以手中一把镰刀"上弦月"闻名。
顾清澄的视线在弯月与镰刀间重合。
她不会看错。
此乃……谛听。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来取,她与林艳书的命!
心念电转间,第二镰已带着凄迷的月光,淋漓而下!顾清澄心中一狠,眼神锁定不远处的面摊。她猛地抬手,一把将林艳书推向左侧,自己则向相反的方向翻滚。两人像被月光之弦弹开,向彼此的反方向飞去。林艳书的后背狠狠撞上了什么。
“嘭一一”
一袋面粉应声而裂,雪白粉尘炸开,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她咳了一声,顾不得腰背生疼,手脚并用地从粉堆里爬起,一边喘息一边下意识回头。
就在那一刻一一
她看清了。
那柄杀意森冷的弯镰,根本不是朝她斩来。它的落点,从始至终,都是舒羽。
“舒羽!”
林艳书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黑夜。
顾清澄在黑夜里抬眼。
这一镰,大开大合,直来直去。
月光明朗,风声猎猎。
她的眸子如猎豹般扫过全场,旋即身体一伏,向后翻滚。隐入了酒肆之间。
“哗啦一一”
身前酒架轰然倒塌,酒坛丁零当哪地被镰刀斩断,清亮的酒液随着碎陶片在夜色中绽开。
第二镰斩落空地。
顾清澄的心从未如此清明。
谛听的这一镰,毫无留白,甚至称得上坦诚一一他的目标,不是林艳书。
是她。
换句话来说。
他是来,试她的。
除了谛听,又有谁,能以一镰之力,逼她出手?顾清澄几乎是瞬间转身,袖袍一拂,带起地上一把酒坛碎片,砸向镰刀的来处。
碎响乍起,瓦砾翻飞,借着谛听躲闪的须臾,她已揽住林艳书的肩,一步踏入暗巷之间。
可脚步方起,第三镰已斜斩而来。
分明她与林艳书并在一处,但这一镰直指她,角度刁钻,避无可避。她方才已经快速地计算过逃跑的路线一一
借着夜色掩身,借着街道错落,只要她与林艳书不回头。十四息。
足以跑回女学。
“跑!”
她一把将林艳书推向眼前街巷,低身闪避,几乎贴地而行,镰风擦过她的发丁顶。
她没有还手,只是借力一个前滑,再度遁入黑暗。她的呼吸终于不再平稳。
这一镰,若再下倾三寸,便能割破她的喉咙。谛听留了余白。
出招,却不抢杀。
像是猎手在玩弄垂死的猎物。
“为何不还手。”
谛听的声音阴暗响起,仿佛来自幽冥。
顾清澄眨眨眼睛,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奋力逃跑。
却被第四镰拦住了去路一一
她的目光冰冷,眼中寒意刺骨。
终于有人起疑了。
这不是刺杀,是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