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会动。黛黎径自道:“在船上这小半个月,我确信你们比武安侯好相处。在未寻到我儿之前,在哪儿待不是待,你们是个不错的选择,待进了城,我送你们一份礼物。”
听到最后一句,谛听眸中有幽光划过,“夫人的礼物具体指的是什么?”黛黎似笑非笑,“和北地的相近,却又不尽相同。如今已到了司州,秦长庚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此地。而我孤身一人,既无盘缠,也举目无亲,还不识路,离了你们又能到何处去?”
谛听侧头看向绣娘,后者会意,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拿出一块小木牌递给黛黎。
黛黎接过看。
确实是“何花”,上面写了籍贯等信息,还刻了官印。和之前她从云蓉那里证过来的那一份相差无几。
黛黎眼底蔓起浅浅的笑意,方才说是“看看",但传到手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传塞进自己的袖袋里,这是完全不打算还回去。谛听轻笑了声,对此并不意外。
他们从渡口下船,令黛黎惊讶的是,渡口早有马车在此等候。上车,入城。
甜水郡的规模相较于一般的郡要小一些,但再小的地方,只要神通无边,都能造个金银窝出来。
比如,如今黛黎落脚的这座宅舍。
外表看起来很旧,面积也不大,甚至有些年久失修的破败,但里面别有洞天。并非金雕玉砌的狂放奢华,而是花了大心思装点的雅致。亭台阁楼,端方有序,主院后直通后花园。园中怪石森然,奇花异卉争相怒放,又有引水为池,那池上还有玉锦鲤吐水成瀑,说上一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黛黎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惊叹这青莲教厉害,又是楼船,又是马车,还有隐于市的宅舍。
就是不知晓这钱从何处来。
有可能是中下层。
信教的富商大笔的捐钱,囊中羞涩的布衣零零星星的捐,各尽所能,聚沙成塔,最后形成一片令人叹为观止的沙海。宅舍是中午入住的,进来还未满半个时辰,谛听就来找她了。年轻的男人站在屋门前,斜斜射入内的日光被他挡了大半,他的脸有小半笼在阴影里不可见。
相比起秦邵宗久经沙场积攒出的威压沉沉,谛听更静,静水流深。“夫人,我来拿礼物了。"他倒是直言不讳。黛黎笑了笑,“你真是忧国忧民,那你定然会喜欢此物。”谛听动作一顿。
她这话说的,难道……
“冯隐士是真实存在的,当初他托我带两样东西出去,龙骨水车是其一,这剩下的一样是则是曲辕犁。比起如今使用的、需两头牛同牵的直辕犁,此物轻巧许多,效率比之直辕犁高一倍不止,还能节省一牛之力。"黛黎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虽说这人面上有伪装,但可能尚年轻的缘故,他情绪做不到完全内敛。而此刻,黛黎分明看到他愣了下。
她心里乐开了花。
和能带来滔天财富的咸石相比,曲辕犁显然不值钱。首先,它和龙骨水车一样,属于那种说仿制就能仿制的,毫无技术性可言。其次,这东西是个农具。这就注定了使用者和最直接的受益者,一定是最底层的佃农和自耕农。如果青莲教靠教徒上供敛财,除非人人都牵头牛去耕地,否则这由直辕犁改进来的、直到唐代才会出现的曲辕犁,可起不到立竿见影的益处。好吧,就算每个信徒都用曲辕犁,那起码也得一年后才有成效。毕竞庄稼成长需要时间不是?
就在黛黎以为他会发怒时,面前的男人却笑道:“此物甚好,多谢夫人。”黛黎扬眉,“真喜欢?”
“自然是。无生老母慈悲为怀,我青莲教亦以普渡苍生为己任,为天下百姓忧而忧,为天下百姓喜而喜。”
说到最后,谛听意有所指,“夫人,只是此路道阻且长,不仅顶上有乌云罩天,更有猛虎豺狼当道。若是一味循规蹈矩,必难成大事。为了往后的平等和自由,为了神魂日后登净土,所有付出都值得。你于救苍生有功,神明会保佑你。”
黛黎脸上调侃的笑容慢慢收敛起。
她忽然意识到,青莲教能屹立百年不倒,且做到信徒遍天下,并不简单,甚至能说很高明。
这个时代讲究君权神授,意思是神明赋予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利,君主是天命所归。
青莲教信奉无生老母,认为她才是创始者。而无生老母主张人人平等,追求往生净士,这相当于跳过了“君主”。
两方理念一定是相冲的,后者会挑战皇权与传统伦理,但肯定深受底层欢迎。
在没有充足物质下,大谈众生平等是妄念。因此不管是君权神授,还是青莲教的平等与极乐,刨开层层看本质,都用宗教为政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