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还以为会和林巧枝有一番争辩,技术总是越辩越明的,不是他说服林巧枝,就是林巧枝说服他,他们再统一战线,商量策略,一致对外。
只是,没想到林巧枝会推进得这么快。
他只是皱着眉头看。
说实在的,他的数学敏感性和天赋,是远没有化学高的,在几百个数据里,甚至是资料中记载的故障前72小时上千的数据中,肯定是一眼看不出问题来的。
因为温度和急冷油黏度,本身就是有指数关系的,通常用阿伦尼乌斯方程来描述。
急冷油是石油裂解产物,对温度的敏感性比水更高。升温黏度降低,降温黏度变高。
这种负相关,可以简单类比成蜂蜜,低温凝固,高温变稀。卢当山对急冷油黏温计算的数学公式,记忆也不是那么清楚了。因为日常使用得少,工作中只需要记住指标范围、还有负相关这个规律就足够用了。所以这会儿看眼前的这份数据,还有黄彩霞根据表格画的图纸,确实颇有些脑子黏糊的感觉,倒也不能说是一头雾水,毕竞还是看得出来这和记忆中的曲线不太重合,但是也真的是有些茫无头绪了。于是,林巧枝说波动不存在强相关,他感觉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不知道关键在哪里。
有种曾经上数学课,走神片刻后再看黑板的茫然感。林巧枝让他看了一会儿数据,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于是伸手指出曲线其中一小段:“你看这一段,黏度骤升到>180 cSt时,急冷油温度波动是65110°C,仔细看一看,和阿伦尼乌斯方程不仅不吻合,反而还有些自相矛盾。”“我看看附……"卢当山再仔细去看,恨不得去翻自己的笔记或者当初的教材了,努力调取记忆,果真是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算出来的单点数据偏差不算什么,但整体波动趋势就真的藏着问题了。
虽然数据就摆在这里,但是正因为设备太多,流程复杂,再加上中国这边细致入微的高操作标准,所以数据量也是庞大的,即使注意到,不深入去看也很难看出来,因为会被表面温黏规律蒙蔽。
“这…这好像还真的有点不对…"卢当山其实也没能完全想清楚问题根泥在哪里,也不是计算出结论了,但是林巧枝指出的这个异常和漏洞,确实是说服他了。
主要是实打实的数据,就摆在眼前。
“确实是我疏漏了。”卢当山摇摇头。
林巧枝客观道:“这个隐蔽性太强了,没有注意到也很正常,急冷油本身就分子量大且结构复杂,容易受温度影响。”她其实也是有的放矢,就好像有些工件一到手上,就感觉不对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开始拿着各种量具挑尺寸,一个个数据去量,用鸡蛋里挑骨头的方法肯定能把不对挑出来,而且,数学也是她的强项来着。高辰在旁边听得是有点急了:“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代表可以否定是我们操作误差的结论了?”
“这倒是没错。”
高辰松了一口气,一阵欣喜。
卢当山却是开口:“但这也代表,目前的寻找方向可能又错了,我们还是没有寻找到问题根源。"他语气有点复杂,喜也不是忧也不是。根子上,肯定是要以查出问题,解决问题为原则性目标的。为什么领导明知道这条路如果走通了,有可能要承担一些责任,还是批准他们走这条路,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有道理,可能真是这里的技术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没办法,只能盼着那三方真下点力气,即使出一点钱,也要把问题根子解法了,绝对不能拖成一个烂摊子。
否则即使最后争到了赔偿,肯定费时费力不说,于国家发展也是没有益处的。
高辰喜悦也是一僵:“那…先上报吧。”
到底是等一等,看看另外三方是不是知道问题在哪里,只是不想担责任,所以等着把锅扣实,再把真的维修方案藏在伪装的部分里给他们。还是他们三方也确实不知道问题,真的就是找到这个可能性,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想法,先测一测数据再说?后面这个情况,其实是正常的。
因为排查检修,实际上就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问题在哪里。每一次的尝试,其实说白了就是我怀疑你,先打三竿试一试。打到枣就是成功了,没有打到就继续再打下一杆。否则的话,就会像是塔机那样,直接换模块了。那另外三方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呢?或者是某一方是前者,另外两方是后者?
谁也说不清,谁也不知道。
你问,人家也不可能告诉你实话,倒显得自己像是个傻子。想到这里面可能藏着的弯弯绕绕和陷阱,这也要考虑,那也要顾及,林巧枝就觉得头疼:“行,先上报吧。”
到底要怎么处理,还是报上去让领导们头疼去吧。技术干技术的活,人精干人精的活,分工要明确!
“那要不要再算两份,佐证一下?“高辰连忙道,还从旁边的资料里拿出之前有关温度、黏度的数据记录资料。
“也对,多方位验证一下。"卢当山接过来,很精准地把具体的数据挑出来,尤其是事故发生前72小时的车间操作日志簿。林巧枝也是没有异议的,她本身复核的习惯和标准就很高。这份数据就更庞大了,卢当山看着都有点晕,只能说他的天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