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皱起来,又叹息:“还是咱们国家太穷了。”资源匮乏,为了生存,所以必须要取舍,这个舍,就是舍弃的舍。被舍弃,就是失权者的宿命。
“穷也是一方面。"宁珍珠点头,“即使是批到了宅基地,盖房子的土坯、木材、砖瓦这些,都是要自己准备的,如果请邻里帮工,总是要管饭的。”这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分家盖房,多数家庭都要举全家之力才能完成。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尚且都要父母帮扶,掏空家里存的工分和积蓄,甚至用上姐姐妹妹的彩礼,才能盖好房子。何况一个孤身离婚的女人?举步维艰。
或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从第一步起,往后每一步都无异于踩着刀尖、踩着炭火。
疼痛难忍,四周还全是奚落和讥讽,好听点的比如“让你不听我的吧?“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一个女人轻松一点不好吗?”……还有怜悯、打量、议论的目光,让人如何敢迈上这条路?
不用过多思考,下意识就会给出答案,还是忍一忍得好。宁珍珠把水一口干掉,又啪的一声重重把搪瓷缸放到桌上,忿忿道:“女孩没结婚之前,作为家庭成员登记在父亲名下,出嫁后又一般随夫居住,娘家的宅基地权益和她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都不敢想,孟主任到底是怎么帮红岩姐走到这一步的。真的做过妇女工作,才知道这有多难。
宁珍珠觉得自己隐隐窥见前路,她托着腮,有点愁:“什么时候我们国家才能富强啊。”
国家富强,妇女工作才有大亮的希望。
女性都能自己挣到钱,女性都能拥有自己的住房。脱离了生存,才有底气谈思想。
与之相反,倘若在乱世,不管男女老幼,都人如草芥,命比纸薄。林巧枝感受她的沮丧,拉她的手到自己大腿上:“就在不远的将来。“又拍拍她的手,鼓励道,“也不要丧气嘛,就比如宅基地这个事,你既然注意到了,还研究了这么多政策,就比很多人强了。”很多人都只会惯性的想,再嫁就好了啊,从来都是这样啊。“真的吗?不远的将来?“宁珍珠转头看她,眼眸期盼,不等林巧枝回答,她就自顾自的点头,“也是,主席都说工业带来巩固的国防,人民的便利,国家的富强。”
“所以,以巧枝你从工业领域来看,新中国的富强真的快了吗?“她都坐直起来,转身眼睛亮闪闪地看林巧枝。
“当然了。“林巧枝斩钉截铁。
宁珍珠就有点坐不住了,腾得站起来,沮丧之气一扫而空,在桌椅前那点小空地,来来回回的转圈,“那我得努力了。”她手一拍,兴奋转头看林巧枝:“你说我争做人大代表怎么样?”党组织会有全国人民代表发言啊!
她可以把宅基地这些在工作中发现的问题,发现的妇女困境,向组织汇报,努力推动新法、新条例落成啊。
“你肯定行!”
“你就会哄我。”
“我怎么哄你了,我还说要国家富强呢。”两个穿着军大衣,脸上冻得红扑扑的女孩子笑跌在一起:“哈哈哈…”“林同志。”
“宁同志。”
手掌重重相击,清脆响亮。
她们眼眸闪亮亮的望着彼此。
一一在十八岁最美好的年华。
大大大
如林巧枝所料,还会有人来劝她回家过年的。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是江红梅。
或许是看透了本质,感受到妇女如斗兽场内困兽相互倾轧的根本缘由,她对江红梅情绪更平静了。
既不会心酸难忍,也不会愤懑难平。
只是淡淡的,起不了恨意,也谈不上爱意,眼神平静又平淡,只是静静的听着她的话。
“好。“林巧枝答应下来。
江红梅准备的一箩筐话,错愕的留在肚子里:“你、你答应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回老家过年吗?她想问,又不敢问,怕一问女儿就改变主意了。她是真的想巧枝回去的,否则她都不敢想回去她会被怎么指责围攻。“是的,今年和你们一起回老家过年。”
江红梅一喜,把亲手织的红围巾、红手套塞给她,“天冷,你穿暖和一点,要是棉花票不够就跟妈说,女人冬天可受不得冻,要不以后生孩子要吃大苦头的。”
她小心窥了窥林巧枝的脸色,以为她终于是被悟热了心,消气了!于是脸上都敢多露出几分笑,“难怪我前几天出门听到喜鹊在叫,今年是个好年,你出息得都上人民日报了,对了,还有家栋,他谈了个对象,听说还挺好看的,皮脱白……
林巧枝只是淡淡听着,仿佛听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一样。她不觉得林家栋找到对象了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好事,且不说他是不是良配,找对象意味着娶媳妇,结婚,是家里的大事,而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家里大事往往要牺牲掉一些东西,通常来说……是女性。只在分开的时候,对江红梅说:“你自己多保重。”江红梅毫无察觉,还欢天喜地的回家,告诉林父这个消息,“巧枝答应了,答应跟我们一起回老家过年了!”
林父一个激动,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个屁墩。但是心里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就感觉有点难堪了。他去好言好语请那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