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放下来了。安顿好已是傍晚,陈永兰趁天黑前的时间,还想去山里砍一担柴。因为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共事,她也不想求着和别人同行,只得独自一人上了山。
陈永兰是苦命的人,她同情那些和她一样不幸的人,虽然简永新和丈夫是死对头,但她觉得没生儿子的简云凤倒是她的同病相怜者。虽然她们没说过一句话,但她常常在内心很同情她,看简云凤被丈夫打骂得没点尊严,她就会庆幸丈夫没打骂过自己,想到这点她就觉得自己还是比她强,还有个人比自己更可怜。这点是她安慰自己的理由,也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天渐渐黑了,陈永兰独自一人在满是坟墓的茅栗山砍柴,听见天上的老鹰叫得悲惨,不由得感到害怕。因为老鹰的叫声是恐怖的,但凡听见这种叫声的人,十有八九大难临头……陈永兰想起毛主席和公公简向宜都离开了人世间,想起他们和自己的悲惨人生,她恨他,恨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地把背影留给她,恨他从来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更恨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他们同在一张床上睡了四年了,但简永共从来就背对着她,两人各盖各的被子。这段时间她总感到自己恶心、乏力,不懂医术的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可又不敢问别人,她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病得不轻,是不是快死了?想着这一切,她心里的委屈和悲哀象决堤的洪涝一样,一下子泛滥成灾……这种痛不欲生的悲愤,令她一阵晕头转向,毫无生机和希望的日子,使她内心的痛深入到骨髓,她不由地产生了也恨不得随他们而去的轻生念头。这种念头强烈到令她窒息,令她害怕……她感到天晕地转,不由自主地瘫坐了下去……寻短见的想法由来已久,象这样痛苦的人生,那可真是生不如死。死了,什么样的欺负也没有了,再也不会让人打骂了……可怎样去死呢?上吊?投水?……上吊鬼的样子太恐怖了,对,投水吧。
寻死的念头,一下子强烈地驱使着陈永兰的两条腿往村头的小水塘走去。她低一脚,高一脚,恍恍忽忽地走了几百米。这时,一只喜鹊从她头上飞过,它的尖叫声一下子唤醒了她。好不容易才从梦中醒过来,她感到自己恍如隔世。清醒以后,轻生的念头马上就被她否认了。自己还年轻,还不值得去死。春美奶奶不也是没儿子吗?但她不就常说要留下眼睛看世界,要看着坏人们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可耻下场吗?再说,寻短见的人多不好,让人永世看不起,不能这样死去啊。死了,就再也不能争气了。想着父亲的养育之恩还没报答,想着那些关爱自己的人,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死是那么不负责任。犹豫使她停下了脚步,她一下子瘫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痛哭起来。
哭了个够后,她振奋起精神,命令自己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咬着牙关,陈永兰又回到了她砍柴的地方。砍柴的时候,悲哀的情绪让她万分难过,她不由自主地用她喜欢的山歌,为前人哭起丧来,因为她怕人听了笑话,只敢小声地唱。
“屈指一数已五年,我敬重的公公撇下了我撒手人寰。
公公一死全家散:婆婆改嫁,小叔分家产,
懦弱的老公把家产全让完,恨心的妯娌还不满;
谁知人想争气天也来欺,婚后七年我都不下蛋。
原指望嫁给干部靠得住,如今的社会会有天;
谁曾想老公太窝囊,当个村干部只会给别人出头,
整天只会严格要求自己,过分的清正害了自己人:
为别人全心全意地服务,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对别人一心一意地尽力,对自己却刻薄得令人心寒;
为别人公道到自家没住没吃没穿,狠毒的骂语却天天听见。
这到底是什么鬼世道,这般寄人篱下被人冤枉象斗地主?
如今疼人的公公已经逝世,我受的冤屈谁还会伸冤?
受不尽的气和受不完的欺,叫我这个弱女的苦难向谁申诉?
没人会同情我这个卑贱的可怜女,只能在人前装活哑巴把泪咽。
……”
山歌唱得悲伤戚凉,许多在附近干活的农夫听了,都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可怜的人都会同病相怜,性格懦弱的陈永兰的命实在太苦了,没生孩子的她人善被人欺,谁知她的爱人简永共偏偏又是个死守毛主席思想的书呆子,他是那么清直,他的一切行动,都按毛主席语录去做,他认为现在的人们都是自己人,现在的矛盾,是人民内部之间的矛盾,他是干部应该有觉悟,所以对别人无度地退让。因为陈永兰家是富农,简永共家却是彻底的贫农,阶级成份使简永共耿耿于怀,他看不起妻子的出身,常冷嘲热讽地讽刺富农出生的妻子是坏人,对她正当的自卫的保护自身权益的思想,更是污蔑为资产阶级私有制思想而大力地加以抨击。自从没生儿女,陈永兰总是寄希望于菩萨神仙,总是偷偷地求神拜佛。无神论的简永共对于妻子的这一举动是极力阻止的,可是陈永兰只能在封建迷信中寻找精神支柱,并没有停止偷偷地烧香请愿。这样一来,简永共更看不起妻子了,常年都不会和爱人说一句话。被爱人嫌弃的陈永兰的心更冷,她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