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民于水火?!”
他环视在场诸人,只见座中不少人面露惭色,似在回忆惨状,便继续铿锵作色而言:
“而如今,关中初附,蝗影方现,丞相便已如临大敌,不以鬼神之说推诿塞责,不效前朝碌碌无为,而尽举关中之力,不计较得失,势扼蝗患于未发!
“此务实救民之举,此王者之气魄担当!
“大汉群臣忧公忘家,将万民福祉系于一身!
“而我等世食汉禄,深受国恩,坐拥仓廪之粟,却计较什一之利,盘算灾后兼并之机?!”
言及此处,他盯着杜俭,语气近乎质问:
“伯父!
“当年蝗灾惨状您岂或忘?!
“如今,一个真正愿负苍生,一个真正敢迎难而上,一个已经向天下展现此等王者气魄、雷霆手段的朝廷就在眼前!
“我京兆杜氏,竟要学那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奸猾商贾,在背后算计自家的得失,而罔顾公义,无视这可能人间灾祸?!”
族长杜俭被这族中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说得胡子直颤,眸光复杂,而杜机目光却最终定格在那位吉姓耆老身上,言辞已是毫不客气:
“至于吉老所言,担忧曹魏入侵,关中易主,更是荒谬至极!
“去岁,曹真张郃之死,长安之败,关中之失,魏贼丧胆失魄!司马懿缩头潼关,不敢西顾!
“如今大汉兵精粮足,陛下英明神武,丞相算无遗策,上有明君,下有良臣,关陇已是固若金汤!江南更雪夷陵之耻!
“诸位莫非还活在去岁之前,以为当今大汉,仍是那个偏安西蜀的蜀汉吗?!
“吉老心中,难道仍视曹魏为天命正统吗?!若存此念,便是首鼠两端,其心可诛!”
这名太学士子一番言语掷地有声,震得满座寂然,却仍不停止。
“《左传》有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如今国家正是用我之时,认购国债,非是损耗家财,实乃‘思则有备’,乃将私人、家族之命运,与朝廷之命运紧密相连!
“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此刻诸位倾力相助,将来朝廷岂会相忘?
“反之,若在此时袖手旁观,甚至趁火打劫,待到他日海内澄清,论功行赏之际,朝廷又该如何看待‘识时务’之俊杰?”
众人听到此处,已是各有心思,震动不语。
杜机环视众人,声音沉缓下来:
“昔日,吕不韦奇货可居,投资秦异人,终致位极人臣。
“今京兆杜、韦、金、吉诸家,面对的乃是必将席卷天下的大汉朝廷,乃千载难逢之‘可居奇货’!
“诸位斤斤计较于区区千石万石粮草之得失,畏于可能发生的蝗祸与风险,宁将粮食烂在仓中,亦不愿借此良机,与国同休,博一个世代富贵与清名……
“晚辈着实不知,究竟是晚辈年少轻狂,还是诸位长辈老迈昏聩,已不识天下大势,不辨千载万世之利害了!”
言罢,杜机再次躬身一礼,不再多言,只敛袖离席而去,留下满堂神色变幻不定的诸族耆老。
不知过了多久,杜俭抚着长须的手早已停下,心中仍波澜起伏,他终于重新审视这‘国债’二字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机遇与风险。
又不知过了多久,杜俭才道:
“此国债,乃是天子亲笔画押,更加盖天子玉玺的首批债券,其意义远非寻常钱粮可比。
“且不说一年之后,朝廷依约偿还本息,你我固得到实惠。
“即便…即便我等不去兑换,将此债券珍藏于宗祠之内,其价又岂是万石粮食所能衡量?
“试想,将来你我诸族若有子弟悖逆,触犯大汉律法,或家族遭遇变故,需向朝廷陈情乞恩。
“若能呈上此份由大汉天子亲笔所诺之债券,证明我等于国家艰难之际曾鼎力相助,其分量,可能抵得上千金万金?”
杜俭一席话,终于说得阁内几位耆老面面相觑,旋即再次陷入沉思。
金连与那吉氏耆老脸上的尤豫之色亦是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以为然。
片刻之后,适才被杜机痛斥的吉姓耆老叹了一气,徐徐出声:
“然也,此物名为债券,实乃一份与国同休的凭证,一份可传子孙后世的护身符啊。”
杜机缓缓颔首,眸中露出赞许之色:
“国债数量有限,有你我这般想法之人恐不在少数,如此一来,这所谓国债不仅要买,更宜早不宜迟,甚至该多购几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