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在山村的历史上，水鬼爷爷很少和村民说话。
其实也不是这样。
那条村边的横穿宽阔田野的小河，有许多的浅滩，欢乐的河水，昼夜不停地喧哗着，那不是水鬼对村民的话语吗？
那条小河，它何止是日夜在和村民们言语，它是在日夜的歌唱。
它歌唱生活。
它歌唱生命。
它歌唱爱情。
它歌唱四季轮回春华秋实。
它歌唱白天与黑夜。
它歌唱勤劳纯朴。
……
【060】
但是，水鬼爷爷不总是轻言细语的。
水鬼爷爷也不是只会唱柔绵的情歌。
有的年份，在春秋这两个雨季，大雨瓢泼，下得天昏地暗的山洪就爆发了。
小河掀起的波涛比长江黄河还在巨大得多！发出的怒吼比大海还要惊心动魄！
有多少房屋毁坏！
有多少良田成泽国！
有多少人畜成鱼鳖的美食！
谁能计数得清呢？
凡人计数不清的，让上帝他老人家去计吧！
【061】
“红眼阿七，前些日子，你用农药在河里面闹鱼，你知道不，村子里有好多的人家挑河里的水吃，你就不怕把人也闹死了？”水鬼说，声音柔和而尖细。
“也是……也是胡连成叫，叫我去干的！”
“小河里的鱼，最大的才两指那么大，不要用农药去闹，一闹，就会绝种的！留着给村子的老人家们钓鱼玩玩不好吗？”水鬼说。
“我听水鬼爷爷的话！今后，再不干闹鱼的事了！”
阿七说一句，就要磕无数个头。
“起来吧，别再磕头了，那两个角快要破了。”炉爷说，用手一指，阿七头上的角立马缩了三尺。
“谢鬼魂爷爷！谢鬼魂爷爷！
红眼阿七爬起来，顾不得拿鱼网，撒腿就跑。
“阿七，做人要勤快，只要人勤快，天是不会让人饿死的，不要干偷鸡摸狗的事！”炉爷在背后说。
逃跑着的阿七突然“咕咚”的摔了个狗吃屎，他爬起来，朝后面看看，一溜烟的往回跑。
【062】
这是山村的宁静的仲夏的夜。
天空里繁星密布。
地面上萤火乱飞。
群山都睡了。
只有小河在不停地快乐幸福地唱着情歌。
在这静静的夏夜里，
你除了听小河的歌唱，
只要你仔细，你还可以听到：
炉爷低沉粗犷的大笑；
水鬼尖尖的细细的笑。
……
【063】
在黑漆漆的夜的村子里，有一栋豪华气派的四合院，在这个大院子的东北一隅的房间里，豆点大的桐油灯还亮着。
这是红眼阿七的家。
房屋是地主王作恩的。
土改后，这座房子分给了好几户的贫农。
红眼阿七的老婆维妹，此刻，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掏出肥大的RU房，把RU头塞进哇哇地哭着的婴儿的嘴，骂着两个叫饿的女儿：
“前世是饿死鬼！奶奶的！真是两个饿死鬼投胎！饿穿了肚子流出了肠子了呀？！……等会儿，你爸捕了鱼回来，再塞你们这两个痨洞眼也不晚！……这个死鬼阿七，也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嫁了这么个没用的软蛋！”
维妹一只眼是瞎的，另一只是乜眼，她头发蓬乱，满脸灰垢，一身破旧的脏衣服，在窗台上豆点大的桐油灯的照射下，油腻腻如铠甲样的发亮。
红眼阿七家的两间木屋，里间为睡房，一张大木床，占去大半边，床头的角落里摆着一担尿桶，刺鼻的尿液的酸臭味，从两桶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尿桶里冒出来，窗前，摆着一张缺腿的桌子，用一根圆木撑着，床的对面墙壁立着一个衣柜，红漆底上画着花花绿绿的虫鸟禽兽，这个是阿七家里最气派的摆设，也是刚解放时地主王作恩家里被分的浮财，里面塞满了未洗的臭袜子，破衣裳，烂棉絮。柜子的四周堆满了烂椅子破凳子破筲箕没底的箩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外间是灶房，朝窗的墙下是一只破烂的碗柜，房子中间放着一张竹桌子，一个角落里堆着尿布，靠窗是火塘，房间里还零乱地摆放着板凳，地上有婴儿的屎尿，沉闷发霉的空气里，混和着屎尿和汗的臭味。维妹和她的三个女儿现在正在坐着这间灶屋里。
“这个死鬼，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一定是被鲤鱼精拖去做女婿了！”维妹抱着婴儿，绕开凳子和地上的一滩婴孩的稀屎，走到碗柜前，风样的拉开碗柜的门，抓了一个冷饭团，塞进口里。
“妈咪，我要！”二女儿静芳叫着。
“饿穿痨洞的赔钱货！这饭是留给你爸这死鬼的！”维妹冲着静芳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