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中午,西车间门口停了一辆带拖斗的解放车。装那些冲床上截下的废带钢头,要由几个人将盛满废带钢头的铁斗子架上车,再由车上的人倒下。
晓林打开车厢板,双腿一屈平拔上去,动作干净利落,双臂伸开时如大鹏展翅。常胜一旁见了有些不自在:这明显带些挑战的味道。他本来打算在车下往上抬斗子,晓林的举动触痒了他哪根神经,两步走过去,仰仗自己人高马大,抬腿就往上迈。他连上了两下,彻底明白了自己不行,只得用手抓着往上爬。输了一着的常胜,一上车就对晓林说:“你下去。”没等晓林反应过来,“下去吧你!”他猛然一推晓林的胸口。
晓林站立不稳,背朝后腾空而下,在这一瞬间,如果没有良好的自身调节能力,很可能就会头朝下一命呜呼。晓林双脚点地倒退好几步,险些摔倒。假如是平时嬉耍,即使摔倒,摔出血来晓林也不在意,可是,今天不同:为了一点别人察觉不到的对峙,一贯明来明去的常胜竟下了黑手。晓林简直要气炸了肺,心想:刚才是你把我弄下来了,要是稍差点劲我会把你踢下来!
装完废铁,汽车开走了。大伙三五个一堆,在车间门口席地而坐。常胜和张月并坐在一起,每人手上一支香烟。
一阵疲劳后少有的宁静被方凤的放声高歌搅破:“世上有朵美丽的花,啊,那是青春吐芳华……”她把委婉抒情的曲调唱得如泣如诉。
“快收起破锣嗓子来吧!真他妈讨厌!”常胜故作厌恶状说。
“你才讨厌!有事没事你三天两头跑到这边来有何贵干哪?”芳凤话里有话,洋洋得意。
“天大的笑话!撒泡尿照照脸盘子,跟个母夜叉……”
“流氓!不要脸!烂舌头!打八辈子光棍吧你。”
“老子打不打光棍用你操心!撅起腚没人肏的货!”
常胜这句真是毒得过分了。有人打抱不平:“常胜啊,开句玩笑罢了!你怎么那么说话?人家是个姑娘啊!”
“姑娘!谁知道?”
常胜一冒出这句话,方凤哭叫起来:“妈那个屄!你不说清楚,我死给你看!呜──”她一边骂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要扑上去玩命。
“你撒野,我用巴掌抽你。”
旁边好几个架着方凤安慰,众人齐数落常胜。
晓林刚才对常胜的积气未消,又听他恶语伤人,不由心头火起。此时,他坐的位置与方凤靠近,与常胜却有五七米远。方凤真的伤了自尊,那种悲泣是平日没有的。晓林忍不住,不紧不慢道出一句:“好男不和女斗!”
常胜闻言,粗眉下那双大眼突然一瞪,阴沉着脸懒洋洋地说:“你和她什么关系?”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呀!”张月插上一句。
嘿!晓林没想到张月竟如此趁火打劫:“你干脆唱嘛!下边还有词儿。”
常胜从地上起身,“噗”,把烟头一口吐在地上,气势汹汹朝晓林逼过去,边走边往下撸手表:“你小子狂过头了!”
看来,不打不行了:守着全厂半数人,没有一丝退缩的余地!晓林稳下心,身下象生了弹簧,“腾”一下蹦起来。他对自己麻利的动作非常满意,蔑视地一笑:“常胜,你又犯病了?”说完,脸色“唰”地变成了冷峻。
常胜吃惊不小:这个在自己手里捏软了的小兄弟今天这是怎么了?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不少武侠小说里都有这么一个。难道他真有能耐?难说!往车上跳那一招就挺麻利。嗳,不能,这小子是让我激的,想玩命。常胜打着主意,傲慢地晃着身子站在晓林面前,指指脚下说:“在这里玩,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
“随便。”其实晓林想的就是要当众出常胜的洋相。
胶东腔等人急挡在两人中间劝说。
晓林抬眼瞅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常胜,疾步闪到路中央,伸手一指常胜:“你先递招。”
晓林那副毫不畏惧、稳操胜券的姿态,由不得常胜不紧张,他认真摆开拳击架势,绕着晓林转圈。晓林一副轻蔑的架势,将胳膊盘在胸前。他并非不担心常胜会突然打出一拳:那硕大的拳头若是打个正着,一下就能使人休克。晓林越想防范,注意力越集中在常胜的手上,自己好象被捆住一般,怎么也抽不出手来。晓林“以静制动”竟使得常胜加剧了紧张,边转边犹豫:打吧,要是他躲不开,准出事;要是他不躲,来个“顺手牵羊”我就得倒霉。不管他,手上悠着劲先试一拳再说,最好用跤术摔出他去。常胜拿定主意,试探着打出一个直拳,正朝晓林面门。晓林猛一撤身,右手竟闪电般抽出来,一个“金丝缠腕”抓住常胜的手腕,顺势反拧,抬脚踹在膝弯处,迫使常胜单腿跪地。被抓住手腕的一瞬间常胜心里就骂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挣扎。晓林瞅准他回头的功夫,准确地用左手中指点了他的咽喉,又狠狠向后心背击打一掌。晓林一招得手,几招连贯、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他是存心让常胜难堪,手上的劲使了七八分,也真够狠的!知道常胜已无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