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日,天晴。
辰时时分,白马渡口。
阳光落在河面上,微波漾起丝丝金光,鱼鳞一般从远到近铺展开来,闪闪发光,到了岸边,扑打在河堤、栈桥、木船之上,顷刻,化为泡影。
白马渡口乃是中原交通要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黄河由西而来,在这里向南方弯出了一个几字型,水势也就变得平缓。
这个时候,黄河上游的陕北高原开发尚未过度,耕地虽然也有,却也有不少森林和草地存在,水土流失的情况还不算严重,还没有后世黄土高原的称呼,故而,黄河下游的泥沙淤积程度也没到危险的程度。
特别是在白马这里,因为地形的缘故,河面比较狭窄,也有足够的水深,离岸三丈之后水深就足有一丈有余,乃是作为渡口的上佳存在。
辰时时分,正是繁忙时刻。
或长或短的栈桥从岸边往河里延伸,大大小小的船只靠着栈桥,有乌篷、有白帆、有高有两层以及三层的巨舟。码头上,人头攒动,呼喝声此起彼伏。有赤着上身的力夫在扛包沿着船板上下、有文士在岸边唱诗送别好友、有巡检跨刀耀武扬威地在人群中穿行、有闲汉、有小儿、有混混……
在渡口西侧,在某个私家码头上,一艘乌篷船挂上了白帆正要启航。
船头上,站着三人。
一人在送别,两人离开。
送别那人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精干的短衣,乃是随从打扮,他面容普通,眼神颇为坚毅,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
此刻,他正朝着其中一人躬身行礼。
“蒲山公,主上无暇分身,唯有命小的前来送行,还请密公海涵……”
被他称为密公的人年约三十,肤色黝黑,留有三缕短须,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衣,一身文士打扮。
这个人曾经在鹰愁崖出现过,正是半边云呼为大兄的那个家伙。
他叫李密,贵族出身,世袭蒲山公。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人将掀起滔天巨浪,成为了大隋皇朝的掘墓人之一。
然而,此时此刻,尚未有人知晓,就连他自己现在恐怕也不会认为自己会做到以后的那个程度。
当然,因为顾寻的关系,蝴蝶效应之下,历史的走向已经有了微小的不同。
因为出身贵族的关系,几年前,李密也曾经担任官职,乃是十六禁军第一军的亲卫郎将,时常在宫中守卫,偶尔也能见到当今皇上杨广。
据说有一次杨广看见他,认为他眼神中有野心、有欲望,不适宜在宫中警卫。当时,十六禁军第一军的统领是宇文述,宇文述也就暗示李密,让他称病去职。这个传言来自后世,从某方面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李密是一个不平凡的家伙,就像囊里的锥子一样,那锋芒怎么也藏不住。
实际上,这个说法有些牵强。
李密之所以去职,是因为他并非宇文述一系。
他深得楚国公杨素的看重,和杨素的长子柱国杨玄感交好,算是杨门子弟。
在杨广登基这件事情上,杨素和宇文述都有功劳。但是,当初,两家可以精诚合作共同支持杨广上位,等杨广登基之后,铲除了原来的宰相高颖之后,接下来,杨家和宇文家也就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西瓜只有那么大,谁都想分多一些,相互间,自然不会退让。
大业二年,杨素去世,宇文述却仍然当权,杨玄感虽然袭了楚国公之位,又当上了礼部尚书,然而,杨家终究还是比不上以前。这个时候,李密能够因病去职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去职之后,李密在家潜心读书两三年,却也时常被杨玄感召到府上,为其谋划出策,前段时间,一直在为杨家的事情奔走,乃是关东事务的总负责人。
“好说……”
李密点点头,不因为对方随从的身份而失礼。
他抱拳回了一个礼。
“此时还不是李某和尚公相见的好时机,还请阁下回禀,等尚公回到东都之后,李某在留仙楼设宴,到时再畅饮一番……”
负责翟让事件的东都御史姓尚,这个随从便是尚御史的心腹手下。
寒暄了几句,那人便离开了乌篷船返回了岸上,船只缓缓驶离栈桥,往河中心而去,之后,借着风势,慢慢往逆流而上。
李密站在船头,微微眯着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白马渡口出神。
这次东郡之行,事情勉强算是完成了一半。
姓尚的御史乃是楚国公杨玄感的门下,这次前来对付翟让,乃是李密的意思。
东郡郡守董建北出自弘农,勉强算是杨家一系,他和翟让的关系一般,不好也不坏。从不把手伸进翟让的势力范围,由此换来翟让对他的支持。全天下,无数牧民官和地方豪族之间都是这样的关系,所以,并不出奇。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和翟让为难。然而,当他背后的门阀要求他对付翟让,他只能同意了。
毕竟,他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