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哥哥……”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声。
顾寻抬头望去,扎着两个羊角髻的丫头穿着干净的月白色衣衫从街那边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和往常不同,她的脸干干净净,一张小脸粉嘟嘟的,阳光时不时照射其上,灿烂异常。
在她身后,顾三义背着一个背篓笑呵呵地跟着,露出了缺牙的嘴。他的装扮也不同平时,头上包着发髻的布巾是崭新的,身上的麻布衣衫亦然如此。
对乡民们来说,每月一次的赶集之日就像过年过节一般,基本上,若是空闲,都会换上崭新的衣衫呼儿唤女全家出动。
顾三义一家即便只有爷孙二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那时的他们,不会有这一身崭新得没有任何破洞的衣衫,也不会有如此灿烂的笑容。生活的压力迫使他们脸上时常挂着忧郁,就算四五岁不谙世事的丫头,眼神中也充满了悲伤。
如今,他们之所以如此笑得如此灿烂,因为他们心中有了希望。
这希望是顾寻带给他们的。
为了换取十五亩良田,顾建不得不从粮仓里拿了二十石粮食出来。或许是顾家的库存没有这么多粮食,又或是别的原因,总之,顾建没能拿出二十石粮食,有一部分乃是用布匹作价。顾寻花费了一些粮食请顾家的那些女子缝制了一些衣衫,然后,免费发放给了那些贫苦人家。顾三义和丫头身上的衣衫便是来源于此。
另外,顾寻将剩下的三十五亩田地交给了顾三义管理。
顾三义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田里的活计自然难不倒他,若是体力不够,顾家的那些半大小子也会在农忙的时候帮忙。
顾寻自然不会让顾三义白做,这三十五亩地除了应该上缴的国家赋税之外,剩下的要扣除顾三义一家一年的耗费才会分配给其他那些赤贫的顾家人,身为主家的顾寻不顾大伙儿的劝告,仍然分文不取。
从某种角度来说,顾寻这样做其实非常不妥。
首先,后世十岁就离开故国深受夷人影响的他认为,扶贫其实并不是慈善。若是人们躺在家里不需要劳作就会吃饱肚子穿暖衣衫,那么,大多数人都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毕竟,懒惰是人类的原罪。一旦,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不翼而飞,他们只会怨恨赐予他们这种生活的曾经的恩人。
在这方面,后世的顾寻深有体会。
十五岁的时候,顾寻的父亲曾经给他讲过祖辈的往事。
民国时期,他的太爷爷是豫西北某地的一个大地主,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善长仁翁。
平时日子过得非常紧巴,衣服常常缝缝补补,满是补丁,饭桌上也很少见油荤,往往一个月才打一次牙祭,就连在村子里散步,手里也不忘拿着扫帚和簸箕,要是视野里瞧见人或是牲畜的粪便,立马冲上前去扫入簸箕,以便肥田所用。
这样的一个人,修桥补路时出钱出力却不甘人后,毫不吝啬。
有一年大旱,田里的庄稼没有收成,由军阀统治的当地政权忙于内战,仍然收缴粮赋,毫无赈灾的打算和计划。于是,流民遍地,拖家带口地背井离乡踏上了逃亡的道路,相继成为路边的饿殍,日后,能够活着回乡的十不存一。
顾寻的老家却没有这种情况,因为顾寻的太爷爷开仓放粮,把自家的粮食全部贡献出来发放给了那些周遭的乡民,让他们熬过了饥荒。
那时候,老太爷的善人名号远远地传了开去,很多人家甚至给他立了长生位。
第二年,仍然是大旱,田地依旧没有收成。
顾家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他家的田地同样没有产出,他们同样要艰苦度日。
然而,大旱发生后不久,四野八乡的乡民便齐聚于此,来到了顾家门前,他们恳请顾家开仓放粮。
老太爷自然出门解释,说出自家的状况。
有的乡民信了,长叹一声离开了顾家,然而,有些人则不信,仍然鼓噪着要求顾家放粮,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将顾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事态彻底失控,被饥饿和贪欲驱赶了理智的乡民暴动起来,他们推开了顾家的大门,冲进了院子,大肆抢掠。没有发现粮食的他们甚至将顾家老太爷捆绑起来,用鞭子抽打追问粮食的下落。当顾家老太爷被活活打死之后,他们仍然没能获得粮食。于是他们将顾家劫掠一空,放把火将宅子烧成了白地。
听了这事之后,顾寻便对人性充满了怀疑,与人交往,他从来都会用最大的恶意去猜度他人。
对于那些自己熟悉的生活在底层的穷人,就像顾三义和丫头这样,他心中不失怜悯,力所能及的话,他肯定会帮助他们,然而,与此同时,他不会认为那些被自己帮助的人就会真的从此对自己感恩戴德,理所当然地对自己会有所回报。
这次,他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作秀罢了。
他想要告诉所有的顾家人,跟着我这个姓顾的有肉吃有衣穿,只要这样的名声传播开去,大部分顾家人就会聚集过来,听他号令。毕竟,和那些一毛不拔的顾家上层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