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默认,随即微一沉吟,反问道:“恨她吗?”
“那你呢?你恨吗?”慕倾黎不答反问“是她一手造就了你的悲剧。”
目光流转,二人眼睛直直的看向在千年寒冰的棺木中静静沉睡的青衣女子,那是给了她们新生的师尊,也是一手策划着让她们一魂两体,最终让慕歌含恨而死,让慕倾黎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
沉默良久,慕歌才轻轻开口道:“恨过。当年若非她的一己私心,又怎会造就我,怎会有那风尘十年,尝尽世间人情冷暖,爱恨别离,怎会有现在的异世飘零。可如今看着你,转念一想,情之一字,本就难以捉摸,一旦触碰了,便教人欲罢不能,期间虽苦厄诸多,却也总算令人倍感满足欣喜,当年若非师父移魂于我,又何来今日在孤独之时能令我稍作缓解的回忆。”
顿了顿,慕歌看着慕倾黎才继续道:“不瞒你说,成为这一缕幽魂之后,我时常会想,当年若我不出门,便不会遇到那人,或者就算在雪地里看到他,也若无其事的走过,不去理会他,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那样的爱恨别离,也不会在死后还那样不甘心,以至于念力不散,至今孤独飘零。可是,后来再细细回想,人间十年,风花雪月,前七年里我竟都是虚掷光阴,不曾有一日及得上救下他的那段日子,虽然短暂,虽然曾遍体鳞伤,却足够慰藉我心。就算再选一次,我亦不会对他置之不理,即便到了今日,我心亦如初,不曾更改。孤苦飘零之境是师父一手造成不假,可今日这般蒲草坚韧之情,磐石不悔之心却也终究是因师父而得,算来算去,竟然说不清楚究竟该恨她还是感激她。全当一切自有因果罢了,只是对不住你。”
慕倾黎静静的听着慕歌的话,沉思许久,自嘲的笑笑“终究,还是你比我放得开,想得开些。”
慕歌听着摇摇头,道:“并非我比你想得开,倾黎,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如今你会受此困扰,说来也与我脱不了干系,若非我流连世间,沾惹上感情,也不会影响到你,令你犹豫不决。”
慕倾黎点点头,却不再开口多言,只是盯着鸾曦的尸身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慕歌安静的望着她,带着些探寻的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微一沉吟,慕倾黎却是抬头问慕歌“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慕歌有些惊异,没想到她会问自己。
“你不是这样说过吗?你就是我,那么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慕歌柔柔的笑出来,道:“倾黎,你知道么,我时常会回圣雪山那边,站在那处断崖上,夜观繁星而日见青天,有时候看着繁华消旭日渐西沉,只残留些许余光照耀西天,竟会隐隐觉得悲哀,人生如此,光阴如此,天地万物尽数如此,我们生于这茫茫天地之间,是如此渺小,如沧海一粟。”
慕倾黎点头道:“天地万物,皆有其本身命数所在,是以虽千变万化,亦终有其不可违逆的天命之道。”
慕歌注视她许久,缓缓点头,最后露出一丝笑容“你说,既然天命已定,万物终会凋谢,这无数世人忙碌一生,纠缠于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却又是为何?”
慕倾黎身躯一震,心头若有所动,一时竟不能回应,只是静静思索。
慕歌在一旁看着,也不去催促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陵墓之内,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慕倾黎抬眼,便看见慕歌近在咫尺,对自己笑得柔和暖熏“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
慕倾黎点点头,对她道:“多谢你。”
慕歌轻轻摇头“你即是我,何须言谢。今日与你一番交谈到是解了多日来的心结,也许不日我就会消失,回归本体,此去一别,也许便死生不复相见,万望你日后多多珍重。”
“恩。”慕倾黎朝她郑重点头,眼看着慕歌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虚无,而后如水波荡,最后终于哗的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慕倾黎伫立良久,又转过头去看那张倾城依旧的脸,这张容颜,如此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十数年的光阴在刹那涌上心头,最后,却终究只剩下了在那个疾风骤雨的夜晚,她在自己面前慈爱的笑容。
白衣清绝的女子,就在那千年寒冰的棺木面前,向着那个青衣绝色的遗骸,一如当年在圣雪山之巅那个少女般,向她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抬头,肃容,脸上带着极度隐忍的悲痛之意。
“师父,你……安息吧!”
她低声说道,然后直起身子,再不多言,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