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漉的睫羽在手下微颤,眼尾发红,瞧起来更像在外面受了委屈,朝大人撒娇求安慰的孩子。
沈初小心摸摸她的脑袋,怕吵醒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
“谁要你哄了?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母亲怎么能这样?
这场梦做的乱七八糟,沈曦照却有点想叹气。母亲懒得自己编撰,便用她的院子,她的梨树,她的梨花酒,她的佩剑,将她的经历东拼西凑,硬凑出来这些世界。
导致她现在看到这些熟悉事物,总觉得处处透着别扭。
或许因为母亲最后的话,倏忽又梦到自己名字的由来。
曦照是什么意思?
凌青剑宗的主殿,名曰曦照殿,取自明心静气,曦照自来。
是很好的寓意。
她进门时,
() 身为剑修的师傅,用自己三脚猫的卜卦能力为她占卜,龟壳摇着摇着,手就僵住了。
沈曦照心平气和,任由她端详自己很久,直到师傅先耐不住,向前倾身,皱眉半埋怨半亲昵地点了点她眉心。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心如止水,这么沉得住气?”
沈曦照不骄不躁:“是师傅您童心未泯,徒儿该向您学习才是。”
沈初被她噎了个仰倒,那时还未意识到问题。见她模样认真,以为是孩子童言稚语,反倒说明其纯稚可爱。
她一个太上长老,哪儿能跟孩子计较?下意识又去看手里的龟壳。
天外来人?
灭世之祸?
孤星命格?
沈初皱眉,反复查看龟壳,喃喃自语:“看来,宗主说得没错,为师这占卜技艺,实在贻笑大方。”
沈曦照微笑恭维:“师傅在我眼里敬若神明,师傅不可能有错。”
沈初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一把扔掉龟壳,用力拍拍她肩膀。
“不愧是我徒弟!这等帮亲不帮理的护短性子,倒是跟我像了三成!”
师傅经常和同袍夸耀:“我这弟子哪哪都好,就是缺了点少年人的朝气。她正值如花年纪,老气横秋,看得惹人怜惜得紧。”
师傅觉得她命中缺火,需要多来点热忱激情。仰头看见大殿牌匾,“曦照”两字金光闪闪,赫赫炎炎,顿时一拍大腿。
“哎哟!这两个字好,好多太阳,看着就热烈,就做你的名字吧!”
师傅盼望她如曦日广阔辽远、照拂大地。
沈曦照点头,“好。”
“至于姓氏......”师傅起身,踟蹰一瞬,眉心微蹙,视线掠过龟裂的龟壳,仿佛下定决定,指尖轻点她眉心。
“就随我姓吧,姓沈,沈曦照!”
沈曦照点头,“好。”
师傅又问她:“你信命吗?”
沈曦照摇头:“不信。”
师傅仰头大笑,连道三声“好”!
“不信命才好,我辈修士,信命还修什么仙!我就不信了,这个名字,有我凌青剑宗的千年福祉为引,有我沈初的霸道气运压着,你这所谓的毁灭命格,还能成真不成?”
沈曦照侧首,看到被她投掷出去的龟壳。
厚重质朴的灵物,原本泛着莹莹白光,一看就是至宝。此刻却黯淡无光,灰扑扑的,犹如一件被吸干了生命力的死物。
龟壳正中,一道黑色裂缝犹如深渊,黑得透不进任何光亮。
冰冷邪恶的气息,咬断了灵宝命脉,贪婪至极,仍不罢休,裹挟着一种名为不详的黑芒,呈放射状,朝周围侵蚀蔓延。
沈曦照含笑点头:“师傅说得是。”
后来发现,好像真压不住命格。
师傅焦虑快要把头发拔秃,悄悄卸下牌匾,连夜将牌匾搬到灵阁,跪求列祖列宗赶紧发力。
第一天,沈曦照站
在窗前,带领一众师弟妹,认真欣赏他被暴跳如雷的掌门,从山门打到山尾的凄惨身影。
空中弥漫着师傅的惨叫,沈曦照沉静感慨:“师傅今天,一如既往地有活力啊。”
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嘴角抽动,想笑,又不敢笑,眼观鼻鼻观心,待大师姐一声令下,便默默提剑,全神贯注开始对练。
大师姐背着手,看似漫不经心闲逛,但凡稍有错漏,那双清洌洌的寒眸,便会蓦然望来。
一个不留神,引来大师姐注意,下一个被如此促狭的,可就是自己了。
梦很混乱,片段不断跳跃。倏然一晃,又接上先前的凌乱思绪。
——“姐姐,给我做具身体吧。”
宋清说出这句话时,沈曦照将心头滋味翻来覆去品尝,怎么都咀嚼不明白。她难得感受到如此汹涌激烈的情绪。
宋清想离开她。想脱离她。
她忍受够了这样畸形的关系,她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这些才是正常、健康的,是身为一个人,应有的生活。
沈曦照倚着窗子,望向窗外那轮圆月。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宋清分享,她的一切,都可以向宋清诉说,也能得到宋清全然的支持理解。
宋清会永远向着她,永远站在她背后,永远坚定维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