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用区区“委屈”二字一语带过?那她的父亲、祖父,那一百余条人命,在他眼里,算是多少“委屈”?
池荇怒从胸中起,一把将对树影佯装惆怅的恶人拽至身前,扬起拂尘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一边抽,一边口中背着她来许府前,临时抱佛脚胡诌的咒语:“天地自然,晦气分散。回向正道,内外澄明。乾离火,巽离金……”
许敬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他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呼救:“来人!快来人!”
却恍眼瞧见,那拂尘抽来,竟从他身上抽出一股股黑烟。那黑烟很快飘散,空气中却没有任何燃烧异味,难不成是邪气?
冲进来的家仆很快挡在老太爷面前,池荇沉声怒喝:“闪开!要害你家老爷丢了性命不成?!”
众人显然也见了那拂尘抽出的黑烟,犹疑不定。
许敬捂着脸,心中惶惑逐渐压过了愤怒,难道仙子是在帮他?
“你们都退下!退出去!没我命令不得进来。”许敬看着停下手中动作的池荇,恐惧地问:“仙子,方才是?”
池荇冷笑一声,收回拂尘:“你方才所言非实,惹了那厉鬼放出怨气来相缠。我好心救你性命,你倒好,还令恶奴拦我。”
“罢了,你家之难,我着实不该插手,告辞。”
说罢,扭头欲走。
许敬慌了神,他行恶无数,心底其实怕极了有那么一两个骨头硬的从地下冒出来缠上他。
他拉住池荇衣袖,苦苦哀求:“仙子误会了,老夫方才只是一时糊涂,仙子莫走。”
池荇面色稍缓,感慨道:“也并非我定要与你一个古稀老人较劲,我所做所为皆是出于担心呐。”
“对对,您就当赏老夫一分薄面,待事情解决后,老夫定倾囊相赠,聊表诚心。”
倾囊相赠?池荇只觉可笑,难不成是要厚葬她?
只是她的笑容在许敬眼中变为了见钱眼开,他看到气氛缓和,急切问:“仙子方才帮我祛怨气,可是中断了?”
方才的黑烟,不过是在拂尘中空的木柄中,加了特定比例的硝石、糖、黑豆粉末,由机关引起轻微火焰,便可产生无味黑烟。
眼下仇人上赶着讨打,复仇不足,倒可小小泄愤,她今日心情并不怎么好。
“正是。方才被打断,只能从头来过。”池荇顺势回答。
许敬闭眼站定:“有劳仙子。”
池荇也没客气,用了大力将他的脸颊抽得通红,高高肿起。
不过她也心中暗自计数——毕竟其中含有黑豆粉末,多少带些豆味,被拆穿就不美了,一会儿还需骗他上院子里吹吹夜风。
“好了。今夜许老爷还需到院中,面朝西南跪三个时辰,方可消此一劫。”
“好好好,那老夫这就去了。仙子请自便罢。”许敬不疑有它,腿脚麻利,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也不顾,急匆匆去往院中。
池荇嗤笑。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太平天子沉迷岐黄,宠信来路不明的国师,连带着盛国乌烟瘴气,三步一观五步一庙。
就连许敬这样穷凶极恶,背信弃义之徒,也能轻易被些简单戏法哄得团团转。
——阿爹,女儿不愿如您所寄,忘了姓氏,忍辱一生。
我心匪石,何惧之有,池家独我偷生,我自当为池家正名。
——总有一日,我必破乱世之万法,还天下清明。
池荇正握拳励志神游之际,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仙子。”
池荇回转身,温暨望一袭白衣,茕茕孑立于门廊处。
"方才许老太爷命人将我带到此处,现下看来似乎是将我忘了。"
他面色平静,脸色因病着有些苍白,却泰然自若,未见分毫夜半被人打扰,被人无视的愤怒。
一国储君,自小站在权力巅峰,万民景仰,揽月摘星,却可做到宠辱不惊,像无边的湖泊,包容,接纳,滋润万物。
他的种种豁达从容,一是来源于他本身恬淡温和的性子,二便是他所奉行的君子之道,上善若水。
原本因夜探书房愤懑自轻又不得发泄的池荇,心情突然轻松了些。
——等等,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池荇缓试探地问:“你……刚来?那些家仆没有拦着你?”
自己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挥着拂尘追那许敬的画面,回放在池荇脑海中。
虽然他已认不出她,可池家乃书香世家,父亲是朝中清流,官拜三品兼太子少傅,自有文人傲骨。
池荇虽幼年便流落市井,肚子里没有几本书,到底也还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傲气,不愿自己暴露心境的样子被旧人看到。
“仆从第一次被遣出前,我便在了,许是没人注意到。”他顿顿,似是读了池荇的心,补充:“仙子侠肝义胆,快意恩仇,已胜寻常男儿万千。”
池荇原本有些心虚,一听这话腰杆子直了。是呀,这许老太爷也将他害得那般惨,也算小小为他出了口气。
只是越品味他说的话,越觉得自己令拂尘冒黑烟的戏法似是被他识破了,不然他理应夸自己“道法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