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元裕和赵德对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倒也不怪他们对太后不上心,实在是抄写经文这种事等闲人绝对做不了。
元裕是太后娘家庶出的侄女,两年前进宫陪伴太后,虽是官宦小姐,受得是程朱理学的教育,只认得字,读过列女传这类书。赵德是内监,更没什么文化,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
而佛经里多数是古印度文字,一般小家小户的女子没几个认识的。就比如抄经文的栗嫔,祖上有军功,家里是世袭的爵位,如此也并非人人都学,而是家里的僧人挑选出有佛缘的尚可学习。
所以起初子冉能写经文也很让人怀疑。
但后来宫里渐渐都知道,她家是给尼姑庙里送菜的,家里养不起孩子,她从小就在尼姑庵里长大,别无他学,只认得经文。虽然这些都只是子冉让阮芸造出的谣言而已。她这话不给旁人听,只给太后听。
子冉明白即使如今,太后对她也不放心,只是要给她点甜头而已。所以她尽量低调,绝不因此得意。
太后总有一天要收拾她。子冉仰起头,她很希望,能平安的度过新年,。
然而,上天注定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转过一棵树,只顾低着头走的子冉才看到一双黑戎靴子,大小很是眼熟。她想也没想俯身施礼,果真听到清朗的笑声在头顶上盘旋着。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她没回答,也没办法回答,低着头干站着。
夏言似乎也才想起来,伸手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宫里忌讳,子冉忙挣脱,却听夏言笑“别跑,跑了更要让人看见!”她于是不敢跑了,夏言捉弄了她,笑的很开心,拉着她快步走上回廊,绕了两圈,打开一间房门把她推进去。
屋里很暖和,银碳哔哔啵啵得响着温暖的声音。子冉略抬着眼皮把屋子环顾一圈,是不大的一间,但干净,透着,透着男人的气息。子冉想,原来太监也有男人的气息,好在夏言并不知道她这样想,否则现在就气死了。
他脱了外套,照旧去拉子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子冉让他占了便宜是害怕被人发现,这会儿屋里只有两个人,她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满脸戒备的站的远远的。
夏言又笑了,子冉讨厌他的笑声。明明满腹阴谋,明明嘲笑别人,却笑得那么干净好听,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你怕什么,我是太监,吃不了你!”
呸!太监都没好东西,赵德不是什么好的,你也不是!但子冉不过心里想想罢了,夏言好歹比赵德好看。
她把经文放好,空开两只手打哑语。
“有什么事请公公快说,奴婢还得回去复命!”
她小时候确实去过庙里,庙里的姑子们开课给残疾孩子,她就跟在旁边学哑语玩儿,玩儿着,渐渐也会了。
没想到夏言看懂了,他还是笑“这么快哑语都会了,是可教之才!”
被戳到痛处,子冉恨恨的盯着他的脚,再也不打哑语,拿起经文就要走。后面夏言又发话了“我可是司礼监掌印,我训话,你敢走?”
规矩子冉是懂得的,只好站住,低着头等他说话。
赢了子冉,夏言更高兴了,他进屋拿着只盒子出来,塞在子冉手里“打开看看。”
子冉不解,只好打开,里面竟躺着只晶莹剔透的如意玉佩。她握着盒子的手竟开始颤抖,呆呆的望着玉佩,再呆呆得看夏言。
这,是她进宫时被人夺去的玉佩。她出生的时候爹爹正在云南任上,特地找了这块玉,让人打磨成如意。如意磨成,爹爹自云南调任陵安府府尹,亲自将玉佩带回家,携着全家老小到了陵安。
想着爹爹,想着世事变迁,子冉眼眶一红,泪珠子在眼里打着转,只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她抬眼看夏言,眼皮一动,泪珠子划过脸颊,却也只有那么一滴而已。因为不是感伤的时刻,她想知道夏言是什么意思。
“要过春节了,把玉佩还给你,方便你寄托思乡之情。”夏言也是被她的倔强搞得愣愣的,回答的时候玩笑的语气也没了。见子冉并不相信,只好又解释“你不必谢我,还是谢陛下吧!”
龙瑾兰?他会这么好心,会记得自己这个差点死在他手里的宫女?也不奇怪,她活着便是他的心头大患。
夏言见她眼里烧出的火,冷笑着道“陛下饶你性命,又送你玉佩,你不心怀感激,还敢怨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