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帘缓缓合起,偏南一角忽听一声清脆裂响,似玻璃杯脱手坠地,却如一滴冰珠落入玉盘,刹那间全场掌声雷动。烛光再度响起,座中男女纷纷收回神魂,仍是唏嘘不已。
“天人,天人啊。”程东启倒抽一口气,恍然回神,侧首看去,却见颜世昌神色惚然,怔怔盯着人去台空的幕布,仿佛魂魄已不属己身。有侍女悄然上前,拾起地上骨瓷碎片,替他换上新的酒罍,他亦浑然不知,只感到似从云间走了一遭,已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世昌,世昌,该回魂了!”程东启连声唤他,含笑打趣道“这可怎么得了,只一眼便丢了魂,回头我可怎么向世伯交代!”
颜世昌怅然回首,见好友连说带笑,两名女伴面带惭色,周遭光影陆离,酒色芬芳依旧馥郁,然而整个天地都已黯淡,一切失去了色彩,唯独方才那佳人的慵然一瞥,似伴着倾世芙蕖刹那开放,伴着幽深的仿佛隔了一座渺远山峰的淡淡沁香,将那绝色容颜深深刻在心底。
此时乐声又起,厅内萤火璀然交错,舞台一侧雕花缠枝楠木梯直抵二楼,鲜花锦簇,顶端扬下漫天彩巾…绮丽乐音,裙抉飘飘,几位美艳佳人鱼贯步下旋梯,刹时间艳光熠熠,叫人目不暇接。几位美人正是今晚登台的主角,此时换了一式的华衣高髻,鬓簪玫瑰,或嫣然,或冷傲,或楚楚,或妩媚,个个似步下云端的公主,自旋梯居高临下俯视大厅,座中显贵富豪皆仰首目眩,为之疯狂。
几名异域的侍女各推一辆花车从两侧出来,穿清一色的低胸彩裙,花车上分别是粉、红、黄几种颜色的玫瑰。与旋地上几名女子鬓角上的玫瑰颜色相对。
“这是何意?”凤眼女伴娇声惊问,程东启笑答“这便是烟花楼最有特色的节目了,每晚歌舞结束后,当晚登台的几名美人便会推出相映颜色的玫瑰,若相中哪位美人想做其入幕之宾便买下代表她那一色的玫瑰。若是被美人挑中。她自会解下鬓角玫瑰抛与你,能否被挑中就看你的魅力了。”说完他挑眉看向颜世昌,揶揄道“怎么。世昌兄可带足了银两,晴涟姑娘的入幕之宾可不好做。”
此话惹来两位女伴的阵阵娇笑,颜世昌鬓角整齐的侧脸飞起一抹浅红,他顷刻举起酒罍,想借以灌酒入喉掩饰不自然,却因一时紧张带起桌布,引得桌上杯盏连翻带打,艳红的美酒洒上雪白桌布,几乎泼上女伴鹅黄蜀绣的罗衣。惊得那女子薄嗔连连。程东启忙打圆场“血色罗裙翻酒污,虽是风流事,世昌你也太不小心了!”
颜世昌尴尬不已,幸得须臾便有侍女上前更换杯盏,拾掇狼藉。
此时座中商贾豪富已将花车中的玫瑰争购一空,几名女子相继步下旋梯。穿行于座中,带起香风拂面,各自挑选了中意之人步入雅阁。
此时一名天竺侍女从舞台上走出,怀中满捧蓝色妖姬玫瑰,风情万种得环视台下众人。
座中众人皆翘首屏息。无人敢有半分喧哗。
荧光流转,一束柔光所指之处,霎时聚焦了全场的目光。旋梯顶端一袭紫色云锦扎染暗纹长裙闪动幽暗光泽,托出个冰肌玉颜的女子,一步步走下旋梯,仿若自璀然夜空降临于世,脚下纵然有万紫千红,也被这一抹潋滟到极致的芳华夺去光彩。
晴涟垂眸,环视四下,目光扫过贵宾席上熟悉的身影,穆沛戎微微侧身,向一旁梅燕娘子说了什么。梅燕娘子微笑点头,向台上天竺侍女做了个特殊的手势,那侍女走到台前粲然一笑,将怀中蓝色妖姬尽数抛向穆大少那桌,用流利的汉语朗声宣布“今晚最美的蓝色妖姬全部由穆沛戎大少购得。”
全部,并非几支。
旁色玫瑰只需十两白银一支,而一支蓝色妖姬却要十两黄金。纵然在场全为名流富贾也不为之唏嘘,更有知情者道只要是晴涟姑娘登台,穆大少必然买下所有蓝色妖姬,只为博美人一笑。更有啧声不绝于耳,无不感慨穆大少出手豪阔。
晴涟转眸淡淡扫向穆沛戎,那人端了金樽在手,眉目深邃,优雅向她举杯一笑,仿佛只待美人上前。但见晴涟缓缓步下旋地,在最后两步驻足,却并不进前,只傲然扬脸,眸光转幽,冷冷睨住了穆沛戎。嘴角挑出一抹孤诮笑意,看得穆沛戎渐渐变了脸色。
香醇美酒自银壶流入杯中,程东启拦住颜世昌仰喉灌酒,将他眼中的失落惆然尽收眼中,不觉苦笑道“酒虽好,这般牛饮又有何滋味,况且繁花万千,这朵虽好却不是你应得的。”颜世昌黯然错眸,东启之言他何尝不懂,穆大少就如占尽荣光的天之骄子,自己与他比,便是繁星比皓月。正欲开口,一朵娇艳蓝色妖姬不偏不倚被抛进怀中,却听一声悠然之音带了无限慵然,“多谢穆少捧场,只可惜大少还忘了一朵。”
这一抛一语惊起座中哗然,众人目光皆投向旋梯上凭栏而立的女子——暧昧荧光映照下,晴涟微扬了脸,眸光望向台下的文秀男子,黛眉挑起,神色似喜非嗔,闲闲笑道“公子可愿做晴涟的入幕之宾?”
这语声传入耳中,蚀骨柔媚。却令颜世昌恍如坠进梦中,只痴痴凝望晴涟“我…”
“不愿么。”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