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刘家小院。
折腾了一天的白乐筋疲力尽地躺在炕边,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王员外谄媚油腻的大脸就开始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日宴席上,她因为得了周大人的赏识而备受关注,王员外等人见风使舵,拉着她左一句右一句不停地奉承,直到周大人提前离席,她才堪堪松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告辞,王夫人便拉着她探讨厨艺,说是探讨厨艺,可是话里话外总是围着周大人打转。她不胜其烦,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去王家了。
白乐又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
烦死了!
“白姑娘,我打了水,你下来泡泡脚吧。”
白乐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睛随着自从回来就忙前忙后的刘离转,忍不住问道:“刘离,你是真厉害啊,一点都不累,哎你教教我呗,你都是怎么保存体力的?”
刘离不好意思起来,把水盆放在椅子前的空地上,又拿起桌上已经凉好的水递给白乐:“我就是习惯了,其实也没忙什么。”
“习惯”两个字就像两颗钉子,直接扎进白乐的耳朵里:“你…和她,成亲一共才三年,怎么这也是习惯,那也是习惯。她…总打你么?”
听见白乐的话,刘离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绷直,他慢慢退后几步站着靠在墙上,手指微微缩起无意识地抠着墙皮:“其实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对我就总是打打骂骂的,起初我不明白,都是家里的孩子,怎么偏偏如此对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亲生的。”刘离的语气平静,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后来出了点事,家里要把刘二凤赶出去,又嫌我不能干活白吃饭,就把我入赘给刘二凤,一起赶出去了,如此在外面还能博一个好名声,既对我有恩,又对女儿有情。”
“你等会!”刘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给白乐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刘二凤是被赶出来的?为什么啊?”
“她…”刘离的鼻头有点泛酸,提起刘二凤,他心里难以平静,却也不想恶语相加:“她不太好,村里没有人娶她。她又不容于哥嫂弟妹,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后来就由父母做主,将我入赘给她,然后把我们两个一起赶出来了。”
短短几句话,说尽了刘离这二十多年的委屈,白乐在原主家庭方面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一直以为是原主对刘离不好,却不想养父母更是毫无亲情,竟对一个小孩子如此刁难。可是回想起去年冬天的事,白乐又有点想不通。
“那…为什么周大娘说我父母都是好人,她不能说假话吧。”
“白姑娘,父母亲好面子,家丑如何外扬,不信你回原来的村里打听打听,说起我,父母对我可是有大恩情呢。”说着说着,刘离竟然笑了起来,笑得他满眼是泪,字字哀鸣。
太可笑了,这本身就是太可笑了,自己无父无母,被他们抱回家中,自此之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身上常常是新伤叠着旧伤。可即便如此,每逢家中有客,他却总是被打扮得体体面面出来见人,他们用他不为人知的血泪,来标榜他们无耻的善良,这就是他们给他的恩情,莫大的恩情!
如果可以选,他更愿意在那个被抛弃的夜晚直接死去,总好过这二十多年无尽的磋磨与屈辱。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家里的孩子是可以读一点书的,可他却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甚至有一年他因为偷偷听了一堂课,而被家人打到晕厥,他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直到...他和刘二凤一同被赶出了家门,他以为自己有了一线生机,没想到也只是从一个地狱滑向另一个深渊。
屋里的气氛逐渐凝重,刘离的描述字字泣血,白乐忍不住的共情。同是天涯沦落人,刘离的委屈和痛苦,她能最大程度地感同身受。
白乐的心就像绑了一块石头,直直地往下坠,她心里清楚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劳,有些事不能一厢情愿:“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就是我这张脸,你不然…走吧。”怕刘离误会,她又急急忙忙地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也不会再嫁人,你的身契还留在我这,但是你人是自由的,你想去哪都行。”
白乐故作大方的成全,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刘离是她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她对这个世界的初始认知完全来自刘离。她安慰自己对刘离只是因为雏鸟情节,可是一颗心早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悸动。她愿意放开手,此时此刻,只等一个宣判。
“白姑娘。”这三个字饱含了依恋深情,再对上刘离热切的目光,白乐丢盔弃甲,低低地垂下头,只盯着地上的水盆,恨不得将水盆盯出一个洞。
“我不走,我不讨厌白姑娘。我…不讨厌白姑娘。”
“那…我们谈恋爱吧。”白乐始终低着头,声音呜咽,手紧紧地攥着椅子上的扶手,脚一左一右地踩着水面。
秦文清和李贵的事情点燃了她的勇气,这一对有情人如今终成眷属,既然两人心意想通,她为什么不能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什么?”刘离有点焦急,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