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出来,那是一柄刀从背部刺入、正面刺出留下的痕迹。
于是她是如何死去的便能很容易猜出来,女孩脚步慢,被骑着马的草原人追上,他甚至没有下马,勾腰把刀往前一送,再□□,便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样的伤口是不会立即让人送命的,女孩倾倒在草地上,感受着血液的流失,大声呼救,但在雨中无人听见,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等死。
那段时间里,她会想什么呢?
是惧怕,还是担心帮自己引开敌人的夫君,又或是想起远在南方的父母,抑或是后悔?
后悔不该来报名、不该北上,不该把命送掉。
杭絮很少这样感慨,在刚加入战场,帮忙收尸的时候,每见到一具尸体,她都会停驻思索。遗憾万分。他们还那么年轻,有父母,又妻子,这样鲜活的生命,就在兵刃的一进一出中消失了。
但后来就少了,每一场战役都要死人,多的几千,少的几百或几十,她要把时间用来反思战术,而非无意义的缅怀。
她也慢慢学会了开导自己,生死是人之天命,不过或早或晚,这些人死得其所,也不算一个太坏的结果。
如果自己在战争中死去,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徐秀秀不一样,她不是士兵,只是商人,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那么年轻又热情,比杭絮也大不了多少,她有夫君,还要跟夫君回家去过中秋,并且再过几十个这样的中秋。
但一切都在昨夜湮灭了,留下的只剩一具尸体,和尸体上哀恸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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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徐秀秀会死,她本不该死的,无论是那些商人,还是士兵,都不该死的!
杭文曜用了十年,让北疆与宁国和谈,该死的人已经死完了,现在这些人,为什么要死?
他们该快乐地坐在马上,抱怨草原的天气,然后惊讶于额尔古纳河的辽阔宁静,他们该用蹩脚的草原话和察哈尔人讨价还价,该挣够钱回乡,和同乡人炫耀一路上。
而不是躺在地上,再无气息,连安慰亲朋的哭泣也做不到。
她站了起来,阳光被遮挡,阴影恰好投在徐穆身上。
男人抬起头,神色是哀痛过去后的麻木。
“我会帮秀秀报仇的。”
男人的眼睛稍稍亮起来。
“我会抓到参加这次偷袭的每一个人,把他们一个不留的杀掉,让他们用鲜血祭奠你们。”
她望着徐秀秀,一字一句道。
杭絮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去,但这不代表她会让这些手上沾满血腥的人存留于世。
杀了他们,才会有更多人活下去。
不止他们,还有塔克族,还有容敛,以及一切想破坏安定,用混乱和杀戮来攫取私利的人。
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徐穆跌跌撞撞站了起来,面向杭絮,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地,“王妃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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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穆陪了徐秀秀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他才亲手把徐秀秀放在挖好的坑里。
泥土被一锹锹铲进去,盖住她的身体和面孔,当女孩身体的最后一部分被泥土掩埋时,他便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妻子了,于是眼泪抑制不住的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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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些人用的兵器有些奇怪。” 一个士兵走近杭絮,禀报道。
杭絮记得他叫寇唐,“带我们去看看。”
草坡的阴处有几句没被埋下的尸体,那是杭絮特意嘱咐的。
除了尸体,还有一堆武器、藤甲、衣服之类的东西。
几个士兵围在武器堆旁,好奇地打量那些奇怪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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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人的锻造工艺不及宁国,武器粗制滥造,常出现因不纯而发黑的情况,因此杭絮昨夜瞥见武器的颜色,并未生疑。
但在今日晴天朗朗的环境下仔细观察,她才发现,这些武器和粗制滥造绝对搭不上边,可以用精良来形容,刀身光滑,明亮而反光,最重要的是,兵刃上繁复的花纹。
这些花纹,杭絮在自己的袖箭上见过,也曾在扬州见过,它们出现在被私锻的武器上,拥有这些花纹的铁器,有一个名字,叫作镔铁。
“是镔铁所制。”
容琤也出声,带着严肃。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这么认为,那应该是不会错的。”
她把武器扔进武器堆,打眼一看,那些刀剑,还有弓箭、长木仓、长矛……全都乌黑光滑,是用镔铁制成。
看来除了他们在扬州拦下的那批武器,剩下的全都顺利运往北疆。
杭絮走到那几具尸体前蹲下,拨开他们纷乱的毛发,去看脸部和身体的纹身。
但这些人的身体都被泥土和血污包裹着,一时竟难以分辨。
她于是吩咐道:“去拿碗水来。”
寇唐应声,跑去端水,不一会儿回来,恭敬地递到杭絮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