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台在瘦西湖, 瘦西湖在扬州城的西南郊,马车一路驶出城门外,车外少有人声。
这地方前几日才退水, 没多少人知道已经开放, 因此人流稀少。
将近正午的时刻, 日头强烈,但越接近目的地, 便越能察觉凉意, 那凉意夹杂着水汽和淡淡的花香,有种湿润的感觉, 随一阵阵微风吹拂而来。
杭絮深深吸了两口, 仿佛能听见远处水波荡漾之声,才放下帘子。
云儿恰好从外面走进来,有点懊恼道:“小姐,我刚才问了车夫,他说熙春台和荷花浦虽然都在瘦西湖,但不是同一个方向。”
“一个在西边,一个在南边,隔得好远。”
杭絮闻言问道:“哪个近一点?”
“荷浦近些, 再走一刻钟就能到了。”
她没有犹豫, “那我们就先去那里吧, 反正时间多得很。”
*
马车很快在一道石堤前停下,杭絮跳下车, 听见车夫对云儿说道:“租一条船,从这里下去,一路赏着景,不多久就到了。”
于是云儿便挽着杭絮, 蹦蹦跳跳去租了条乌篷船,还附带一名船夫。
踏上船的的时候,杭絮一时没有站稳,只觉得甲板像波浪一样不断起伏着。云儿也惊奇地叫起来:“小姐,这船会随着水晃呢!”
坐在船头的船夫回头笑道:“两位是北方人吧,这是第一回 坐船?”
云儿笑着回道:“以前在北方见过水,坐过大船,但从没坐过这种乌篷船。”
船夫道:“这小船和大船可不一样,坐得惯觉得舒服,坐不惯那就头晕得紧。”
杭絮慢慢站稳了,见涂了桐油的甲板干净发亮,便盘腿坐下来,今日风不大,于是小船也微微地晃着。
她感受了一番,觉得自己应该是坐得惯的那一类人,身体随着波浪起伏,竟给人一种迷迷糊糊的困倦感。
乌篷船的船舷不高,伸出手可以轻易碰到水面。这里的水虽源自扬水支流,但水色却大不相同,透着点微微的绿,水面点缀几朵碗莲,开着小小的黄花。
杭絮掬起一捧水,原本微绿的水色在她手中重新变成清澈透明,苍白的石堤和嫩绿的垂柳倒映在这小小的水镜
中,依次闪过,一棵接一棵,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船夫是个健谈的人,一边摇着船橹,一边给两人介绍周围的景色。
“那里是烟雨楼,天气好的时候,在顶楼能看见整个西湖,今天太阳大,倒不太合适。”
“那里是五亭桥,也是能能去的地方,景色真叫一个漂亮!”
船夫忽地停住了船,抬手指向西边:“不知道两位看不看得清,那里还有一座桥,就是我们扬州最有名的‘二十四桥’!”
云儿跑到船舷旁,仰着脖子望去,“我也看看!”
可她踮脚眯眼看了许久,也只看见随风摇曳的垂柳,丧气道:“我怎么看不见。”
船夫笑一笑,“是有些远了,不过两位不是也要去那里吗,之后再瞧也来得及。”
说罢,便跟云儿讲起了关于二十四桥的种种传闻。
杭絮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奇异的传闻上,她站起来,朝船夫指的方向望去。
她的眼力比云儿要好,很容易就看见垂柳柔软的枝条后,一座白色桥影横跨在水面上,影影绰绰的柔和曲线。
这些都不是最吸引她的,让她移不开目光的,是桥上一个熟悉的人影。
如此遥远的距离,只能看见那人穿着暗蓝的衣袍,隐约能辩出身姿挺拔。
今日容琤离府时,就是穿着一身暗蓝的帛衫向他告别。
她还想再看清楚些,可一眨眼,那人就消失在飘荡的垂柳掩映中。
“小姐,你看什么呢?”
云儿扑到她的身边,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里的景色真漂亮啊。”
杭絮骤然回神,摇摇头:“没什么,这里的柳树太多了。”
她暗自为自己刚才的猜测发笑,容琤今早是去督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恰巧被自己看见。
穿蓝色衣袍的人何其多,难不成每出现一个,她就要猜测一回?自己这是魔怔了。
“水边当然要种柳树,这垂柳依依的,多好看啊!”
船夫接她的话,“前头有个长堤,种了一溜的柳树,两位可要好好赏赏。”
云儿应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们肯定要看。”
r /> 杭絮无声叹一口气,打起精神,也随着云儿一起看去,只是总有些心不在焉。
*
在船夫慢悠悠的摇橹下,两人过了一刻多钟才到荷浦。
此时是六月末,正值荷花的盛花期,开阔的水面满是盛放的荷花,深深浅浅的红色相互交杂,嫩绿的荷叶伸出水面几尺高,随风摇晃,红绿交映,不显俗套,反而美不胜收。
杭絮惊讶地睁大双眼,把这满浦的花色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