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才下过了一场雨,夜黑如墨,几乎看不见一点星光的影子。
自胡人的马蹄在河北的土地上驰骋,是一户又一户人家的痛哭流涕、苦苦挣扎。这座涿州治下的小镇空荡荡的,路边长满绿油油的青草,从屋檐上缓缓滴落的雨点,一下下地打击在石阶上,发出了嘀嘀哒哒的响声。又不知哪扇失去了主人的房门,在这个寂静的晚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寂寥,深入着骨髓。只剩下几盏点燃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晃。
夜幕中,传来了几声清亮的马蹄声,在这个月华如洗的夜色里,两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镇子上。
一双手。
一双不曾握剑,却将沾染鲜血的手。
轻轻地,推开了客栈的门。
在这个夜深的晚上,客栈的大堂里,朦朦胧胧坐着不少人,幼儿臂膀一般粗细的火烛跳跃着光芒,照得大堂里亮堂堂的,不少的客人都是就着一碗昏黄地,不知是否兑了水的黄酒,配上几粒茴香豆和花生米,靠着大堂里的柱子,和对面的人低声地说着什么。连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是懒洋洋地倚在柜台上,像是在下一刻就要昏昏入睡。
“掌柜的。”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轻轻地,对上了掌柜的已渐渐昏花的眼睛,慢慢说道:“我们要两间干净的客房。”
“你们也是要回家的学子吧。”掌柜地抬头看了一眼身前两人的打扮,无奈地笑道:“这店里都几乎被你们这些读书的住满了,现在只剩下一间房了,你们两位挤挤吧。”
“那就开一间房。”在后面的一位书生淡淡地说道:“再来两三个菜,快一些。”
之前说话的书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后面的同伴一眼,轻笑道:“一间,麻烦,其他书友正在看:。“
“好的,两位稍等一些。”掌柜转身吩咐小二“让张师傅炒几个菜来。”
“麻烦了。”两人并没有上楼,而是在大堂里寻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缓缓地喝了起来。不过是几口下肚,全身就已经渐渐暖了起来。在这样的时节里,烧酒这样便宜又能暖身的东西,向来是极受到普通百姓欢迎的。
坐在大堂里的大多是在这里生在这里长的百姓,偶尔有几个南来北往的行商和因为战乱回乡避难的士子。其中不乏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说着胡话。
荒凉的世道里,总是会有一些借着杜康解忧的人。生活亦是如此的艰难,自然多贪恋一刻梦里的画卷。
“听说了吗,时大帅的大军已经北上,在太原击溃了十万的胡人。
“你说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小公爷的大军都到了大同,二十多万的蛮子被砍成了碎片,再过几天,就要从河东攻入河北了。“
“是呐,听说圣上也在邯郸打了胜仗。“
“我听说那个什么崔伯渊已经收拾着燕京的财物准备偷溜了。“
北唐景熙十六年十月二十四,梁国公之子、西京留守参赞、汉中行营中典军时铭,督率骑兵三十四军千里奔袭大同,在城外一举击溃勃勃军阵,城内守军又趁势杀出。勃勃人死伤惨重,伏尸数十里。近十万的勃勃大军伤亡过半。与此同时,西线军队北上的主力配合太原、晋中、泽州、代州等地的守军全面出击,昔年出身五台。稳守天成一战成名的河东大将傅文召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再次证明了自己在守城方面的绝对权威原本摇摇欲坠的河东局势。部分西军北上之后,立即得到了改观。
而赵德昭所部也是连连大捷,在邯郸城聚歼了古奈部落的三万余人马,第十八军、第二军趁胜追击,接连收复襄国、胜州。
对于河东、河北两地的百姓来说,赵德昭大军光复河东、河北像是下一刻就能发生的事情。
更是有一些显然喝得太多了的士子,大声地吟诵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这样慷慨激昂的诗句。便是座椅之上,也不免有些喝醉了的书生,跳上去大声疾呼什么”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样流传了上千年还在津津乐道的誓言。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两个最后赶来的书生,他们只是安静地喝着酒,偶尔夹起几块热腾腾的菜,停着这些不断灌入耳朵的声音。
直到,他们安静地吃完了。
显然,他们没有太过在意北唐在河东、河北两个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就像是路人不会关心别人家里是否能凑得出今天的晚饭。
“你说河东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名书生一把解下自己的头巾,墨玉一般的秀发如雨丝一样散落开来。眉目之间秀丽如画,赫然正是当日崔安节在燕京救下的薛沁。
“时铭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去淮泗和韩言拼刀子了。“崔安节悄悄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许久。缓缓说道:“勃勃人一族的青壮年加在一起,也没有十万人,上哪里去找二十万人来给时铭砍?三十四军虽然是北唐有名的王牌骑兵,但是千里奔袭,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就算是加上了大同城中的守军,能